陈羽尧从来没有这样地惶恐不安过。</p>
当时现场有人报警和打120，但是车子根本开不进来，急雨也不能随意搬动。</p>
好在他安排了人手不远不近地跟着。虽然行人太多，把他们冲得有点远，以致于刚才未能及时出现，好歹在此刻派上了用场。</p>
陈羽尧心里清楚，那一刀是冲着他来的。</p>
站在急救室的外面，陈羽尧把这一生都想尽了。</p>
急雨替他挡的那一刀，刺中了脾脏，大量出血。目前需要摘除，陈羽尧不是直系亲属，但最终作为关系人，颤着手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p>
曾经他以为，万事若有心，皆可运筹于股掌之间。可现在，除了等待和祈祷，他再也没有别的能做的了。他，承受不住这种失去。</p>
手术足足进行了三个小时。</p>
当门口的手术灯熄灭，陈羽尧眼见着门被推开，主治医生走出来，一步步朝他走近。</p>
那一刻，他竟生出逃离的想法。可是理智却让他主动朝医生走去，迈了半步便仿佛用了大半的气力，当下才发现寒冬腊月间他的汗竟然已经浸透了贴身的衣衫。</p>
医生摘掉口罩，口罩之下的面容竟然相当年轻，他说：“手术进行得很成功。”</p>
陈羽尧听到“成功”两个字时，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之后才安然放回原处，继而像缺氧似的大口大口地呼吸，他不自主地红了眼眶，拉住医生的手，语无伦次地道：“谢，谢谢！谢谢医生！”</p>
“术后一定要避免劳累，至少要卧床休息一个月以上，两周之内也必须经常复查超声……”</p>
“好！好！都听您的！”陈羽尧感激地应道，他看见护士把急雨推了出来，连忙上前。</p>
他看见急雨闭着眼睛，睫毛安静地覆着，一动也不动，脸色苍白至极。</p>
“请您让一让。”护士说，“病人在术中血压一度急降，现在还需要送进ICU进行观察几天。”</p>
“好。”陈羽尧轻声应道，退了两步让到一边，望着渐渐被推远的手术台，毅然之色回到眼中。</p>
他攥紧了双拳，心中暗道：“小雨，你就等着看吧。今日你所受的罪，我必然会让行凶者还十倍来！”</p>
出手的，最多是个跑腿办事的马仔。背后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大仇！</p>
急雨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带着呼吸机，便明白自己又进了ICU。</p>
都说进了ICU，就是阎王殿前转一圈悟一回生死，但她年纪轻轻地，这回“二进宫”，反而淡定了不少。</p>
活着就是惊喜。</p>
而且如果这一回依然能够脱险，她还有何憾呢？余生，更是要为自己好好活一回。</p>
转到普通病房后，急雨问护士，“我以后，还能不能吃酒酿圆子？”</p>
护士愣了愣，如果说“能”，那就是在害她，丧失医德。</p>
如果说“不能”，那等于就告诉她“脾脏已经摘除”，陈先生千叮万嘱不让说，“我怕吓着她，您暂且就告诉她做了脾脏修复”。当时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这样笑着告诉她，还给当天手术的所有医护人员都送了礼物。虽然按规定不能收，但是陈羽尧此举还是赢得了他们的好感。</p>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护士和急雨抬头看去，是陈羽尧来了。</p>
“你现在啊，不能吃任何刺激性的东西，要多吃些菌类，有利于伤口恢复。”他笑着走过来，对急雨道。他冲护士点了点头，护士笑了笑，便抱着病历本出去了。</p>
“酒酿圆子，也是刺激性食品吗？”急雨目不转睛地望着陈羽尧问道。</p>
“但对你伤口恢复没有好处啊。酒槽也是酒，而且，圆子不易消化。”陈羽尧的回答天衣无缝。但急雨作为亲历手术过程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真相呢？</p>
“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发脾气了？”急雨问。</p>
“呃……”陈羽尧语凝，停顿了片刻，他道：“你以后，都不会再遇到让你发脾气的事，我保证。”</p>
急雨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天哪，这保证太沉重了！</p>
她从来没想过，挟恩以图报。她欠陈羽尧的，此厢也未必就还得清了。</p>
又怎么敢让陈羽尧从今而后，都顺着她的脾气走。</p>
她只知道，从今往后，一个没有了脾脏的人，想要活得更久，心态一定要保持平和。</p>
没有了脾脏，滴酒都不能沾。</p>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下定决心要当酿酒工程师的人，不能品酒读酒，又怎么能行呢？</p>
见急雨先是盯着自己打量，接着又忽然眉头微蹙，陈羽尧不禁问道：“想什么呢？”他放柔了语调，“术后最忌忧思过甚。”</p>
“嗯。”急雨连忙回过神，冲陈羽尧笑了笑，“知道啦。”</p>
“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办。”陈羽尧说。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想办法给她摘下来。可她只是说，“我想……你去帮我给学校请个假。也不用请太多，足够我恢复就好。不然耽误了太多课，我怕跟不上。”</p>
“没事，不用担心。”陈羽尧说，“我认识一个生化专家，原是在上理工任职的，要是课业落下了，我让他来给你补补。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管。”</p>
“羽尧哥哥认识的人，可真多。”急雨说，“好，我听你的。什么都不管。”话刚说完，她突然想到一事，忙拉住陈羽尧的手，“我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定要答应我！”</p>
“什么事？”陈羽尧嗔怒，“跟我，还说‘求’！”</p>
“求你……一定不要下重手报仇！”急雨知道，让他不追究那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有那样的“圣母心”。但她绝不能让陈羽尧因为她被复仇两个字弄得红了眼，万一弄出了什么严重的后果，那岂不是要让她后悔一辈子？</p>
陈羽尧闻言一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紧抿着嘴，冷冷道：“不行。他们让你……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一定要让他们死！”</p>
他们？是谁？</p>
急雨瞪大了眼睛，“你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p>
陈羽尧吸了一口气，眼睛微眯，“还没有。不过，我迟早会查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