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醒来时已是一身冷汗。</p>
冷掉的热水袋，就成了一块沉重的冰石头。</p>
难怪在梦里会觉得腹部寒意阵阵，像被抽离了所有的温度。</p>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陈羽尧用这两只已经冷却的热水袋替代了自己。</p>
卧室的门底下并没有透出光来，急雨不知道陈羽尧是否去了另一间卧室，还是把她一个人扔在了这个房子里。</p>
她睡意全无，望着天花板，等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披衣起身去了阳台。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很柔旎，在这个冬夜里，像漫天飞舞的萤火虫。</p>
S市的雪并不常下。今年的冬至放晴，“干净冬至邋遢年”，她只想着过年前后可能要下雨，没想到竟然下起了雪。上一次看见雪，还是五年前。</p>
五年前的暴雪，引起了严重的交通不便。尤其体现在洞庭西山和东山一带，市区里会相对好一些，那时她刚上高中，每天还是骑单车上下学，当然偶尔也会因为路滑，人只好下来慢慢地往前推。那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人陪着。因为天气冷，两个人有时候一路上并不说话，只有急雨快摔倒的时候，他才会“哎呀”一声，扔下自己的山地车过来扶她。</p>
三年比邻而居，记忆中也就那么一场雪。</p>
再后来，她搬了出来，S市的冬天就再也没下过雪。整个J省都在下雪，S市周围仿佛有着奇怪的结界，把雪排除在外。</p>
她曾对他说过，S市人其实对雪是充满幻想的。因为极少拥有，转瞬即逝，所以格外期待。</p>
晚自习回来的路上，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然后说，月色常照人，但是月色也不归人所有。</p>
急雨说，谁说的，此时此刻它们全都属于你。天亮了，雪化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p>
翟逸看着她，这让我想起余光中的一首诗。</p>
急雨笑，我也是。</p>
两个人相顾无言。</p>
急雨仰起头，雪花落到她的头发上，固执着不肯融化。</p>
“与海为邻</p>
住在无尽蓝的隔壁</p>
却无壁可隔</p>
一无所有</p>
却拥有一切。”</p>
翟逸就曾是她隔壁的无尽蓝，她听着他的钢琴声，仿佛看见这世上最干净的美好。但这美好，不属于她。</p>
可她从心底里，也唯愿这美好能够长存。</p>
急雨关上阳台的推拉门，仍觉得卧室冷得要命。</p>
难道是地暖供电断了吗？她想着，打开卧室的门，看见客厅里有一点忽明忽暗的红光。</p>
陈羽尧还没有睡，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抽烟。急雨站在门的一侧，问他：“地暖关了么？”</p>
“家里停电了。”他说，“我没有洗澡，你快去睡吧。”</p>
停电了？急雨也不管他是否能够看到，在黑暗中摇了摇头，“我冷得睡不着。”</p>
陈羽尧突然问她，“那一年的冬至夜，你也是一个人这样坐了很久吗？”</p>
“是的，很久。”急雨轻轻道。</p>
陈羽尧没有再说话，静静抽完了烟，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黑暗中最后一点红光消逝。</p>
“你为了什么而心烦？”急雨知道他其实很少抽烟的，一面说着一面慢慢走了过去。</p>
陈羽尧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别过来。烟味还没有散。”</p>
“你抽的烟味不难闻。”她说。</p>
陈羽尧笑了起来，“但那也是二手烟。”</p>
“那你还抽？”</p>
“我抽的是一手。”陈羽尧的回答无懈可击，“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会在半夜出来。”</p>
“热水袋冷了。”</p>
陈羽尧冲她招手，“到我这里来。”</p>
急雨披着毯子走了过去，像从前无数次那样钻进他的怀里，两个人相拥在沙发上。她的脸贴着他宽阔的胸膛，听见了他“咚咚”的心跳声，像有节奏的鼓点。她像猫一样蹭了蹭，嗅到了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陈羽尧身上的气息，觉得特别地暖和与适意。</p>
“别乱动，你头发蹭得我下巴痒痒。”陈羽尧说。</p>
“哦。”急雨乖乖应了一声，然后问他：“今年的年夜饭还去舅舅家吃吗？”</p>
“舅舅今年不回来。”陈羽尧说。</p>
“那年夜饭就咱们俩在家吃吗？”急雨仿佛很高兴似的，“要做几个菜才好，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p>
陈羽尧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原本是准备带你去渥太华过新年的。”</p>
急雨一下子明白了。她还以为，他之所以这么早就给她办好了护照，是在为她将来出国读书做准备。之前他说，“至于是英国读药学，还是去加拿大读生物学，你先去实地考察一下那边的人文环境再做决定。”</p>
其实他早就想着今年把他和急雨的婚事定下来，然后带着她一块儿飞去南半球过年。</p>
急雨说，“听说加国最美的季节是秋季——我们先订婚，明年放国庆节，你带我去看‘枫叶大道’。”</p>
“订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