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群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热红酒”（ Vin Chaud，法国人圣诞节前的热饮），望向正被夕阳逐渐染红的大海。</p>
阿奈似乎很感兴趣的盘腿做了起来，她把自己的酒放在一边，仔细看着卓群的脸笑了。</p>
“我也是，我也有过这种感觉，我能理解你，很糟糕。”</p>
卓群摇摇头，皱起眉头，又喝了一口。</p>
“不，你恐怕误解了。我要说的就是字面的意思——我曾经活过这辈子。包括你已经历经和尚未经历的每一年，亚洲金融危机，欧元取代法郎，电影《泰坦尼克号》全球公映，曼联创下‘三冠王’神话，我的祖国加入世贸组织，3G手机网络和家用电脑的普及，还有日后的4G网络、苹果智能手机、无人机、2008世界金融危机，马克龙当选，英国脱欧，这一切的一切，但……”</p>
然后他滔滔不绝的就将一直烧灼着他的情感的心事与记忆一股脑的全部倾诉了出来。</p>
他是怎么被报社辞退的，怎么死在杂物间的，回到大学宿舍的第一次，赢得的财富，面对的危险和威胁，失去的情人，娶过的两个妻子，他的女儿和儿子，以及一再重复的死亡、失望和迷惑……</p>
阿奈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她给予了卓群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安静。</p>
下沉的太阳，不知不觉从后面照亮了她的头发，给她整个人影，勾勒出一道红得如同火焰般的光。</p>
但正因为这样的背光视角，在卓群的眼里，阿奈的脸颊被愈来愈深的阴影逐渐笼罩。</p>
随着天色越来越黑，他已经很难再看清阿奈的脸，知道她的表情。</p>
于是当倾诉了大部分的内容之后，卓群变得含糊了，他的声音因为不自信而势趋微弱。</p>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对阿奈说的事是如此难以置信，显得太过荒唐了。</p>
阿奈会不会认为自己疯了？</p>
会不会开始哈哈大笑，把他当成傻瓜？</p>
会不会对他产生恐惧和不信任？</p>
总之，阿奈的沉默不语，降低了卓群说出一切之后感到如释重负的快意，反倒让他升起越来越多的担心。</p>
“阿奈，我不是要故意吓你。我是……”</p>
卓群刚要解释一下，没想到阿奈竟然有了反应。</p>
她用膝盖跪了起来，上前给了卓群一个非常温暖的拥抱。</p>
“没关系，我都懂，好多辈子，好多痛苦……”</p>
这样的温柔，让卓群心里激动了，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香味的气息，说了声带着颤音的“谢谢”。</p>
但这仍没有玩，阿奈拉住了他的手，跟着站了起来。</p>
“来吧，我们从甲板下去吧，楼下有灯光，有美食，有美酒。我们应该喝一点带劲儿的，我保证，今天会让你快活起来的……”</p>
12月25日，当船在马赛靠岸时。</p>
带着一定的感动，卓群给阿奈买了一根梵克雅宝的金贝母四叶草项链作为圣诞礼物。</p>
用以回报船上这几天阿奈给他的宽慰。</p>
这条项链价值一千三百欧元，这样贵重的礼物，阿奈自然没有不喜欢的道理。</p>
值得一提的是，从此，她也再没提过那天晚上卓群对她说过的话。</p>
似乎全然忘却了。</p>
或是只把这些当成了卓群的臆想。</p>
既没有兴致，也不愿意再去确认这些话的真实性。</p>
这正是卓群乐见其成的事儿，他反而因此感到安心。</p>
很快，2003年的元旦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