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宴仔细嗅了嗅，是烈酒。</p>
心头诧异，商宴却似是抓住了什么般加快了脚步，胸腔里有什么在狂跳着，越往里走，桃香宜人，酒味也越发醇厚。</p>
殿内是一苑枝繁叶茂的桃树，凉风卷落了枝头凋零的桃花，商宴顿住脚步，其中一片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她发上。</p>
她却完全没有察觉，只是怔怔的看着前方，满地零落的醉红中，一人黑袍墨发，身负长剑，静静的站在那里。</p>
孤雪清霜，只是一个背影，却胜过满苑的桃林风流，不染半分俗色。</p>
“皇叔……”</p>
商宴低喃出声，短短的两个字却仿佛在唇齿间碾磨了数千遍。</p>
“皇叔！”</p>
“您慢点，陛下！”</p>
脆生生的童音在殿中响起，十二岁的商宴裹着繁复厚重的龙袍，在宫人们心惊胆战的劝阻声中一路小跑着穿过长长的宫廊。</p>
苑中积了薄薄的雪，细碎的雪花中，一白衣少年执剑起舞。</p>
墨发青丝，眉眼如画。</p>
剑光清音中，那人身姿风度翩翩，气势却矫若游龙，剑气磅礴凌厉，漫天细碎的雪花也近不得他半点身，只在长剑的寒芒下化为点点微光。</p>
教她识书的太傅说，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霜寒十四州。</p>
而商宴当时只是看的痴了，呆呆的睁大眼睛看着，连雪落了满头都不知。</p>
直到那人笑着收了长剑，执剑向她走来，黑色宫靴踏在绵软的雪地上，一步一步，都仿佛点染的水墨画般倒映在她眼底。</p>
“冷吗？”</p>
少年温声笑着，伸出素白干净的手掌轻轻拂去她发上的积雪，那指尖的温度穿透数年的春夏秋雪，至今仍烙印在她的心底……</p>
灼灼生温。</p>
只是隔了多年，曾经的白衣少年换了一身肃黑长袍，那抹温暖的笑容她也不曾再见过。</p>
商宴微微颔首，发间的桃花自额际跌落，树下楚依安略微偏头，袖袍舞动间，长剑挽出一朵雪亮的剑花，凌厉的剑风携了满地残香迎面而来。</p>
楚依安出手极快，或是还沉浸在往事中尚未回过神来，商宴面色一怔，身子也僵直的立在原地。</p>
还未反应过来，长剑已迎面而至，在快要触及她的额顶时，雪亮的剑尖一顿，锋利的剑风拂开她额角的碎发。</p>
清冽绵长的酒气扑了满怀，她才惊觉，皇叔竟饮了酒。</p>
皇叔酒量向来是极好的，在她的记忆中还从未见皇叔醉过，只是除了必要的筵席场合和交邦礼节，皇叔几乎是不会沾酒的。</p>
心头诧异，商宴抬头看向那头执剑的人，一身肃穆尊贵的暗纹黑袍，墨发用金兽发簪固定着，沉稳精致的眉眼内敛高华，却是不怒自威。</p>
隔着雪白锋利的长剑，楚依安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琥珀色的凤眸里平静无波，却又似山河万里，远淡磅礴，让人只一眼便沉沦其中。</p>
见她怔愣的样子，楚依安眸色越发深邃，“如此这般便想去边界亲征吗？”</p>
他的音色微冷，“你可知，沙场之上远比虎狼之地还要凶险血腥，略微松懈，便是有去无回，那远比你这数年来在帝位上所见过的争斗杀戮还要残忍百倍。”</p>
楚依安不疾不徐的说着，却是默然收了长剑。</p>
皇叔，终归还是担心她的。</p>
念到此处，商宴微微一笑，笑容却有几分苦涩，“启儿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