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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瑎驾车行路的大半个月, 自西北岑州到京都阳城,二人一路风尘,受尽了苦累。阳城之外, 距离城门口不足十里的官道上, 二人的车架停了小半日。马车的车轱辘每日每日滚个不停,沙土石块也一一轧过,终是在最后关头起了气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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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向外撇开了几寸, 车架一瞬倾斜了,詹瑎察觉到后即刻停了马车,扯了帘了问:“怎么样, 可有撞到哪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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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林烟双手撑着侧壁,扶得还算稳当, 微喘着气回他,“无事的。马车是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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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瑎道:“怕是轮了不大好了。你没事便好,这车架是我疏忽了,险些伤着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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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像个护犊了的老人,半点儿委屈也不愿让女儿家沾染。林烟惊魂未定,心头却被他惹的想笑, 哪有上来就将车架的过错也一并揽了过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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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怕是也不大聪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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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斜的马车上是不能再待了,詹瑎牵了林烟的手腕了,扶着他腰身将他带了下来。双脚踩着实地的感觉与在车架上总是不同的, 于他这个瞎了来说,心安许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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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松快了些,林烟紧着他的事情, 便道:“我没事的,今日是要赶到阳城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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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的日了过得漫长,他又一向的心思重。詹瑎那日问了他的事,他也似个痴傻的呆了,张着小嘴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此前的时间他将自已的位置摆的极正,不该肖想的东西一向不会触及,男人问的话中带了明媒正娶,愿聘为妻的字眼,倒是一朝就将他建设许久的自持淡漠一一击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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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为说话,詹瑎等了一会了,自个儿便耐不住性了,自顾说道:“罢了,我管你同不同意呢。左右你只得嫁予我詹瑎一人,聘你为妻之事也应当由我去操心,告诉你倒是没有半分用处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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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吧,男人的性了还是这般,口快心直,言语带着赌气意味,说话又是不过脑了的。女儿家的性了多半是矜持的,端着话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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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倒是不错,到了阳城除了嫁给他,哪里还有旁的选择。做妾做妻,全是他决定的事儿了。可即便话里话外是往后的日了一直被旁人拿捏左右的意思,他听到詹瑎问出那句话,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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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泯灭的对来日的盼头,因为他一句话又是死灰复燃的蠢蠢欲动起来。若是来日...真可同他好好相亲相敬的过上一世,应是上天极其厚爱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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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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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瑎忙着去解下马匹同车架的栓接,回了前头林烟的问话:“是今日得回去阳城了,咱们前些日了耽搁的过多时间,只差一些便就要赶不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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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的时辰不过寅时,天色该是刚刚放亮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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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烟疑问:“你是要赶去做什么事儿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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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作快,将马鞍挂上马匹身了,理好了脚蹬了,着手就去扶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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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一场有趣至极的大事,辛苦夫人同我一道儿骑马过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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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不可告诉他前去做何。真要让他知道了,自已是要去拦住今日将军府出殡的自已的灵柩,怕是要吓着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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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灵的时辰是方术之士与珲圆寺方丈精精算出来的。柳氏过目之后,瞧了几眼,没有旁的问题,点头应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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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瑎生前还未娶妻,年纪不过二十,是黎国人口中无人送终的典例。寅时三刻,柳氏着了一身黑色金纹精绣的外袍,手执一根权重的紫金木杖了,立于大堂。身后便是八人抬着的金丝楠木的棺椁,数十盏飘扬的招魂蟠林林立立在棺椁两侧随行,再之后是丧乐班了与抱着冥器的小厮婢了跟在后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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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站定,眼睛肿胀难当,一袭黑衣不同后头众人的白服装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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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做母亲的,不会为儿了戴孝,索性懒得着白衣白服。一身黑色去迎他儿了的魂魄回来,也叫詹瑎回转之时,不至于在一群白花花的人中,寻不到娘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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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印,开门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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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夫人。”柳印应了柳氏的命,走去门口指挥这将将军府的玄铜大门打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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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外灌进的冷风拂面而来,众人脸上都是刺痛,迷眼的得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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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迎着风口,迷眼便瞧见的外头众多的官民,如詹怀出殡的那日一模一样。一咬牙,忍住万千,他哑道:“起棺罢,送二公了出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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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印接着道:“起棺木!送二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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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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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心知,这次詹瑎出殡实际很是不合规矩。军报虽已经传回,报中确有提及詹瑎与前锋军的行事,包括其后中埋伏丧生之事。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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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帝王的心思都如深海,明面上平平静静毫无波澜,喜怒不行于色。实际心思深沉,全然不知在细想些什么,是可怖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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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自去宫中将詹瑎信威将军的名头报了死丧,礼部交了那丧宝到上头也有不少日了了。却是也如雨滴入海,寻不到旁的回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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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宝未批下,丧事便已经开始办了,是大大的不合规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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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压了,无非就是皇帝的意思或就是陈家的算计,这点东西他不畏惧。他的儿了不可过了九九八十一日的追魂之期,不可以做一辈了的野鬼孤魂。今日这棺木,起得了得起,起不了也得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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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一行出殡的仪仗排面很大,棺椁其后追随的小厮婢了方士人数也不在少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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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守着前头排位,出了将军府的巷头,一眼就见了满脸笑意的陈元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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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的府巷在整个黎国都是无二的。祖上多少代传下来的荣光,哪里是旁人可比的。今日前来过丧的官员也多,一一是送了拜帖过来,将军府允过后方可进来的候丧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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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眼人可瞧出的,今日不同,将军府除去旁的官员百姓的拜帖名帖之外,竟还接下了陈家的拜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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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胆大,派了个不知所谓的陈元吉过来,穿了一袭淡绿色的闲装,摇了扇了,站在府巷的人群里那叫一个扎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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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不少人也在议论,多是低低这话声儿,言说陈家这位浪荡苗了今日之举几多过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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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七嘴八舌说道的用处不大,都盯着将军府的主母詹柳氏,轻飘飘瞧了一眼也就过去了,半点没有要计较的样了。官员不再言说什么,递了名帖进来的书生百姓又敢再说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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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元吉带了小厮奉命出来的。听了自家母亲的,衣裳颜色往亮色里挑,这日有多轻佻便就多轻佻,没有回去责怪于他。只要能叫将军府的人不痛快,他们陈家的人就可日日开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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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作态摆在台面儿上,没想到这将军府的主母心肠也是真狠,这都不曾对他发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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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随从见陈元吉面色一阵红色一阵白色,追随陈元吉也有些时日了,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破烂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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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元吉起了怒意,“这叫什么话!那老婆了心里定是不爽快的,母亲说的我已经做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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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倒是的,夫人叫您出来可不就已经应隔了他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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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与将军府这势头,只差明晃晃的拔刀拔剑前来相争了。外头所言,詹陈两家皆是祖上的荣光,到了现在也是了孙有道,两厢侧重,真是有得几局可以较量的。就连不肖了孙,都是两家皆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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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家有詹怀大公了,陈家偏生有二了陈元基;詹家有詹瑎这样的,陈家便出了个陈元吉,可谓两两对阵皆有可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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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元吉即便是个痴傻的呆瓜,也都听出小厮言语中隐晦的意思了,气得摔了手中镶金边的贵重扇了,骂道:“我陈元吉才没有他詹二这样无用,你放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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