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p>
清晨，大雾弥漫，将整个军营笼罩。树枝上凝结许久的露水不时落下，打在枯叶上，消失得无声无息。</p>
因为疼痛导致浅眠，罗清起得有些早，便闲得无事坐在一堆火堆旁，抻着右脚，左手缩进袖子里，右手旁也放着一把拐杖。</p>
火焰唰唰地窜的老高，其上架着木架，吊着一个铁壶，里面的水没有动静，显然是还未烧开。</p>
这是霍老头一大早就烧的热水。</p>
如今这天气是越发寒冷了，昨夜也不知是何时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场寒雨，带走了空气中的暖意。</p>
如今只要稍稍用力呼吸，冷空气可以直接窜进到肺里，冷得透心凉。</p>
到处都是哈气搓手声，一个个伤员静静地待在一块。他们与罗清一样，因为疼痛，就算不用训练，也不得不早起。</p>
他们围在火堆旁，直直地盯着火焰，不知在想着什么。</p>
此时此景，竟莫名地呈现出萧条之意。</p>
昨晚，罗清在曾文飞与莫非雨的帮助下来到了火头军所在的地方后，很容易就找到了霍老头。</p>
然而霍老头在看见她一身的狼狈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带着她到了一个营帐。</p>
她的东西，全部都在那个营帐内。</p>
她被霍老头直接安排在一个营帐内，营帐不是很大，就十几个平方，但却只有一个床铺。</p>
显而易见，这是霍老头专门为她而准备的。而霍老头，却什么也没问她，什么也没说。</p>
罗清一时有些愧疚，她知道，对于那场战役，霍老头也是难过的。</p>
但他也没忘了自己，还记着给她留住处。</p>
如今的火头军处，已经不似曾经那般只有二十余人，而是一个有纪律有规章的百人队伍。</p>
因为新兵营所有的火头军全都汇聚在了这一处。</p>
每一个人都有特定的活，哪些人负责哪些人的食物都是早就已经规定好了的。</p>
罗清才来，压根就不知道她该干什么。而且她也是伤员，所以，她也只好一大早起来发呆了。</p>
后大营的士气很低迷，基本上所有人都是一副死气沉沉地模样。</p>
第一次败北，他们已经被失败给打怕了。</p>
“说说吧，你怎么回事啊！”霍老头的声音在罗清背后响起，罗清微微侧头，答非所问道：“霍叔，你忙完了。”</p>
霍老头转到罗清身旁坐下，拿起烧火棍刨了刨黑心的柴火，柴火被掏空，火焰瞬间又窜高了许多。</p>
“嗯………快说，别想转移话题。”霍老头点头，放下烧火棍，一本正经道。</p>
“我就不小心迷路了嘛，再说我也没来过这里，当时我也只是一个人，迷路很正常。”罗清想都没想张口就道。</p>
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传统美德。</p>
“怦～”霍老头一个酒葫芦敲在罗清的脑袋上，满脸的胡子翘了翘，道：“让你去找匹马反而将自己给弄丢了，你还说得挺自豪，出息。”</p>
“再说老子又没问你这个，老子的意思是你不过就是赶个路，就将自己搞成了这一副狼狈模样，上了战场还能得了。”</p>
说着霍老头瞥了一眼罗清，一脸的嫌弃。</p>
“上战场？”罗清愣住，疑惑道，“我们不是火头军吗？也需要上战场吗？”</p>
“火头军也是军，按着眼前的情况，真到了最后的时候，为了黎民百姓，就算是拿着铲子，我们也是要护住我们的国家，护住我们的土地的。”霍老头轻叹一声，满脸的担忧。</p>
“哦。”罗清了然地点点头，心中有些惆怅。</p>
“别哦了，快和我说说你怎么一回事儿？”霍老头及时地回过神来，重新问道。</p>
“就………”罗清欲言又止，她还真就不知道如何解释她这一身伤，难道跟他说她去给猪脚跑龙套了，还差点被炮灰了？</p>
她疯了吧！</p>
罗清看着突然滚开发声的铁壶，眼珠子一转，突然指着铁壶道：“霍叔，你烧的水开了。”</p>
“臭小子，莫想要蒙混过关。你心里的那些个条条道道老子门儿清。”霍老头看着罗清道，一脸的质问。</p>
见无法蒙混过去，罗清无法，只得实话实说了。</p>
罗清同霍老头说她在迷路之后，在一个陌生的地儿碰上了止戈一群人，然后得知他们也要来西南便决定与他们一同前来。便也同他们一起去救柳青了。</p>
还说了她的天降横祸，纯属意外而已。</p>
“你这……还真是够倒霉的，看个戏都能陷入险境。”霍老头用酒葫芦在罗清的右腿上轻轻地敲了一记。</p>
“哎呀，痛死了。”罗清佯装很痛，呲牙咧嘴喊道。</p>
实则一点儿也不疼。</p>
“装，再给装，你就去给我干活。”霍老头眯着眼看着罗清道。</p>
闻言，罗清扯扯嘴角，大惊道：“咦～”</p>
“不疼了，好了，真的，居然不疼了，真是太奇怪了。”罗清讪笑道。</p>
她若是以这副尊容去干活，必定得遭不少白眼与围观。</p>
“止戈……他救了你，想过怎么报答了吗？”霍老头出声道，一脸地好奇。</p>
“我也救过他呀，还两次呢！”罗清不忿道，显然是不准备当一回事了。</p>
要不是止戈掷出的寒剑，她至于有生命危险吗？</p>
霍老头白了罗清一眼，移开视线。</p>
“霍叔，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军心……还有……上面有没有说下一步怎么打算的啊？”罗清扫视一眼周围，小心翼翼地问道。</p>
霍老头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拿起酒葫芦喝起了酒。</p>
他已经想不起到底是何时，曾经的他也面临过这种场面，经历并见证了惨败的痛苦。</p>
那是一种无言的痛苦，当原本还战友生龙活虎的战友下一刻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时。</p>
伏尸千万，血流成河。</p>
当时心中除了痛与恨，真的不知道还剩什么了。</p>
罗清戚戚然地看着突然寡言的霍老头，决定保持安静。</p>
“你不去看看他们吗？”霍老头突然出声道，手中握着酒葫芦，眼睛看着窜起的火焰。</p>
闻言，罗清转头看向身旁的霍老头，疑惑道：“谁？”</p>
“你的属下，就三队那群臭小子。”霍老头盖上酒葫芦盖子，看着罗清道，“我记得当初你对他们挺上心的。”</p>
“哪有，不过闲得无聊找事做做罢了。”罗清抿唇，敛下眸子道，“再说我这种不负责任的队长，他们也不见得有几个会记住我。我不过是一个不称职的过客，没了我，他们会更好的。”</p>
“况且，这次他惨伤严重，与我一开始没有好好管教他们有很大的关系。如今我已经不是队长了，而是一个很普通的火头军，他们就算……”</p>
就算是想要打我出气我也是能理解的。</p>
罗清暗戳戳地想着。</p>
“你啊，这小小年纪的，哪来的这番狗屁大道理。你总是一副什么也无所谓的性子，什么也不在乎，总是以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你又不是他们，你又怎知他们是如何想的。”霍老头喝道，显然是不赞同罗清的话。</p>
罗清无言，继续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衣角。</p>
她不是不在乎，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去看与不看已经没有了意义。</p>
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p>
况且就算是在乎又怎样？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炮灰的普通人，根本护不住任何人。</p>
无所谓，也挺好。</p>
所以，就这样顺其自然吧！</p>
见罗清油盐不进，霍老头摇摇头，站了起来。轻叹一声，道：“去看看吧！听说他们的状态很不好。”</p>
霍老头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