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理寺幽深的地牢之中,一点火把的光亮映进眸底,却丝毫都无法照亮那双眼中的灰暗。寒枭的身形已经瘦削到了一定的程度,兼之眼窝深陷,长发凌乱,衣衫褴褛,使得此刻的他看起来与鬼魅无异:“平南王和叶将军……他们,真的不在了么?”嗓音滞涩而嘶哑,犹如野兽不甘的低鸣,这个男人似乎已不再是当初那高高在上的禁军统领,而是放归山林的某种生灵,一举一动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攻击性。</p>
“萧陵的死,应该是确认无疑了。至于叶疏狂……”披着一身长长的黑色斗篷,萧陌的脸掩在一片浓重的阴影之下,连轮廓都变得模糊:“或许还活着,或许也已经不在人世了,谁知道呢。”至少,在找到他的尸体之前,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他从不愿自欺欺人,但也并不会任由别人含混糊弄过去,所有的真相,他都要亲自去找。</p>
“所以你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他?带五千禁军前往金沙城?”始终保持着盘坐在地上的姿势,寒枭的语调很是奇异,像是惊讶,却又夹杂着八分的好笑以及两分的不可思议,凑在一起,那就是十足的怀疑与忧虑:“这一去意味着什么,想必王爷你定然比我更清楚吧?”</p>
边塞,战争,内忧,外患。还有哪一处地方,会比纷乱不堪的金沙城更适合做他萧陌的埋骨之所呢?大雍堂堂的镇北王,历来战功彪炳,威名赫赫,最后一战不幸死于战场,马革裹尸,想来也是符合了一般大人物宿命的结局,听起来倒也正常得很。反正,萧隐打从一开始起,也就没想过要让他活着回来。能让他死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在他们这个一国之君的眼里,恐怕已经算是最大的恩典了。</p>
“去是死路一条,留在京中却也不见得还有半点生机。跟窝窝囊囊地在府中被幽囚一辈子相比,我宁可死在对阵的厮杀之中。”哪怕,他的对手是自己人,哪怕,想要他性命的,根本就是他的亲哥哥。</p>
大概是早就知道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寒枭丝毫都没有意外地勾了勾唇:“小姐说得没错,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大雍最杀伐决断的镇北王。这一点,是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的。”</p>
这也是萧家三兄弟截然不同的性格的表现。萧陵欠缺这么一丝果敢,而萧隐则是过犹不及,冷血太甚。唯有萧陌,自小就冷静睿智地能将其中的分寸拿捏把握到近乎完美。这也是为何,当年先帝在位之时,最为宠爱和栽培他的原因。</p>
“若是被她知道我这种一心求死的做法,估计她会直接要了我的命吧?”想起记忆中那张犹自带着几分稚气与跋扈的少女脸孔,萧陌就忍不住苦笑着摇头:“这一趟着实艰难,我想,就连那个广平侯杨益,或者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p>
尽管他连连失策,尽管他并不通晓兵法战术。可他既然能屡次得手,还全然不顾周遭情况就敢擅自蛮干,这就说明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有着充分的信心的。这样的人,势必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也断不会给他提供什么有利的把柄,所以,要找到杨益的突破点,其实还是非常困难的。</p>
“明明知道还要去,王爷,我是不是该佩服你的勇气才对?”勉力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寒枭的表情很淡:“明日就要起行了,你今晚还来这地牢之中探我,应该,不单单是想把这些消息告诉我这么简单吧?”</p>
萧陵和叶疏狂,虽然都是他很早就熟识了的人,但因着身份地位的关系,其实一直也没有过多的交集。在他这里,他们是天潢贵胄,是人中龙凤,是哪怕私底下交情再好,也必须要守住一点界限的同袍。而如果非要加重一份筹码,那便是,他们是小姐最珍视的朋友和手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