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感到头晕目眩，肩背箭伤那里火辣辣般刺痛，一只胳膊几乎失去了知觉。</p>
他上身躺在地上，下半身和腿却搭在歪倒在地的树杆上，全身的衣服被划拉的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许多地方都流出了血。</p>
“起来！”</p>
“起来！”</p>
他在内心给自己打气，可是腿脚却不争气，一点都不听话。</p>
不能在这里躺着，触目所及还有燃烧着的火焰，而且，谢乐迪不知道去向，和他来的那些人虽然在山下受阻，说不定一会就赶到了……</p>
——普济呢？</p>
想到这里，赵旭挣扎着翻过身，只觉得喉咙火烧一样的干疼，苦忍着往前爬了一段，而后抓着一根木棍将身体撑起来。</p>
好在往普济那边的火已经熄灭，地下的灰烬散发着呛人的烟霭，赵旭蹒跚过去，很快就看到了普济的特质——那个光头太好辨认了。</p>
赵旭从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下面将普济翻了出来。普济倒像是没有被熊伤过，只是肚子插着一柄刀，刀身早就歪斜，普济的腹部也已经血肉模糊。</p>
“普济！普济！你醒醒！”</p>
赵旭连声叫喊，试图给普济的伤口包裹起来，但是却无从下手。</p>
普济一点反应也没有，赵旭伸手摸普济的脉搏，也没有动静。</p>
赵旭大急，他在地上横七竖八或爬或躺着的几个人身上摸索，找到了一个水囊，自己先喝了一口，而后急匆匆的又到了普济身边，将水对着普济的脸淋了几下，将囊口对着普济的嘴。</p>
“普济！和尚！”</p>
赵旭又不停的叫着，过了一会，普济眼睑动了几下，赵旭扶起他的头急忙的喂他喝水，那些水却都顺着普济的嘴唇流到了脖子上。</p>
“……对……不起……对不起……”</p>
普济艰难的说出这些个字，嘴角就流出了血。</p>
“我拖累了……你……”</p>
普济咳嗽着，看看自己的腹部，眼神无力，手指轻轻抬起来，说：“有一个……不情之请……帮小僧一个忙……”</p>
“你说！”赵旭急忙的答应。</p>
“……我不行了……我的经书，你，你……我……”</p>
赵旭心里明白，嘴上说道：“别胡说，你一定会到凉州的！说好了一起去龙泉寺的！我去叫人！我背你下山，你会没事的！”</p>
普济的眼神涣散，赵旭几乎是在吼：“和尚！你会没事的！你还答应我教我武艺呢！”</p>
普济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可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师父说过……如果你崇拜一个人，那是……因为你离他不太近……我哪会什么本领……只会挑水……”</p>
普济说着颤抖着将手抬起来，终于握住了赵旭的手，说：“拜托……”</p>
普济说完，头一歪，倒在了赵旭的怀里。</p>
“和尚！”</p>
“普济！”</p>
赵旭叫了几声，但普济再也没有了回音。</p>
快到山巅这里没有一点风，赵旭抱着普济的身体，跪在那里好大一会，缓缓的站了起来。</p>
天空万里无云，此刻阳光普照，只是因为季节的原因，那些光照在人的身上一点温暖也感受不到。</p>
那些未曾熄灭的火还在燃烧着，草木灰烬不时的还传来噼啪的响声。</p>
高云宝那些人全都死了。赵旭将他们几个身上值钱的、觉得有用的东西全部搜寻在自己手里，而后看看他们几乎都是狼藉的尸体，断了拿他们的衣服给自己换上的念头。</p>
赵旭将普济用绳子捆绑在自己的身上，系着绳索，艰难的从山岭上滑下，而后朝着山林的深处跋涉，这样即便谢乐迪再带人追来，一时半会的，他也能躲起来，不至于立即遇险。</p>
步履蹒跚了很久，到了一处向阳的坡面，赵旭慢慢的蹲下，和身上的普济尸体一起倒在地上。</p>
他躺着喘着气歇了好久，看着头顶树枝上偶尔飞来飞去的鸟儿，将背负普济的绳子解开，然后起身，在崖壁下面找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坑穴，将普济给放了进去，然后将他给掩埋了起来。</p>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赵旭虽然当不得大丈夫，但答应了你的事，一定会做到！”</p>
“你一个僧人，明知前路漫漫，路途之中多有艰险，却只身一人冒险经过大唐，去凉州的龙泉寺送经书，只此一点，已经可以让我心悦诚服的叫你一声‘师父’。”</p>
“你既然无所畏惧，知难而上，我当然也有效仿的决心！”</p>
“至于本领？心志坚定，就是你教给我的本领。”</p>
赵旭默默的在普济简陋的坟冢前呆坐很久，才起身，再次对着坟堆致礼，转身往西北方向走去。</p>
此时天寒地冻，满目萧瑟，山林中全无野果可以充饥，连一般的动物也见不到一只，好在赵旭自幼就喜欢在山林中玩耍，野外适应能力还行，也能找到一些菌菇来果腹，只是更加的蓬头垢面，衣不蔽体。</p>
走了两日后，他自觉离太原已经远了，就放弃了再在山中行进，转而往山外去，没多久就发现了一条官道，顿感喜出外，循路继续西进。</p>
这时赵旭浑身上下，连靴子都走破了。</p>
过了太原之后再往西北走的话，因为不时的有契丹人来抢掠，人烟本就稀少，这一下走了大半天，赵旭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p>
要往凉州去的话，有两条路，一条就是顺着黄河一直往北，沿着河道就可以到达，这是其一，但颇有些凶险，因为北面是契丹人的集结的所在。再有一条路径，则是西行先到绥州，而后渡过黄河，再经银州、灵州，再过黄河，再往西，差不多就快到凉州了。</p>
但是倘若按照第二条路线，在到达凉州之前，会经过羌胡、回鹘、党项以及最终的吐蕃人所在区域，同样可以说前程茫茫。</p>
“什么狗屁小王爷！”赵旭忽然想起了石敬瑭那会对自己虚伪之极的恭敬来。</p>
“老子要是小王爷，你石敬瑭能让手下的刘知远放火烧我，还用箭射我？”</p>
“不过，也说不定，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也是及其可能的。”</p>
“石敬瑭他们为什么要来杀我全家，必然是奉了命令，那谁给石敬瑭下命令？肯定是狗皇帝李存勖！”</p>
“鬼知道他们想的都是什么！”</p>
说到虚伪，赵旭又想起了田悠。刘知远只是一个区区的牙将，田悠就屁颠屁颠的想将田蕊许配给刘知远，老子要真的是王爷，田悠还不跪下来求着老子娶他的女儿？</p>
“石敬瑭虚伪，其实田悠比石敬瑭更虚伪！还是大模大样的虚伪。而那个刘知远，不但虚伪，而且心狠手辣，这种人从里到外都坏的可以，是表里如一的坏。关键是，他还有支撑他使坏的能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