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二十二年,清都,城门。</p>
盛夏的清晨分外凉爽,刚开城不久,各路商旅行人便排起长队,守城卫士依次检查,确认了来人身份方准许入城。作为安国的政治中心,清都向来繁华,又有剑侠展、诗歌节两大盛会即将举办,近日往来人员较往常更多,直到日中,长队仍望不到尾。</p>
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驱车的缃衣少年将凭证递上,守卫查验毕,又掀开马车帘布看了车内几人,道:“放行!”</p>
几人乘着马车走远,那守卫退到一旁,悄悄用手肘捅身旁的小兵,低声笑道:“快,通知元帅府,江姑娘回来了。”</p>
城内大街宽阔,街上车马喧喧,街旁尽是奢户豪店,满目珠宝绮罗,一派繁华景象。叶晞掀帘看着街景,微笑道:“许久未曾回清都,竟有些生疏了。”</p>
江雪尧笑道:“这两年城内开了不少新楼店,往后有时间可去玩耍一番。”</p>
一匹骏马飞驰过街,直奔叶晞几人的马车而去。纵马的是一名青年,二十出头年纪,身形矫健,眉目俊朗,一身赤红军装英姿勃发。江雪尧往后瞥见他身影,忙放下车帘道:“不好,催命的来了,快走!”</p>
林决一抖马缰,马车便提速前行,到街口又往岔路行去,军装青年紧跟而上。如此转过两弯,马车终于在一家茶楼前停下。林决下车,接着便有一名身披斗篷的女子抱琴跳下,与他并肩进了茶楼,车上苏凛接过马绳,驱车悠悠转道走了。</p>
军装青年在楼前下马,紧着步伐踏进茶楼,目光四下一扫,便在二楼廊发现了两人的背影;他刚要追,又仔细瞧了披斗篷女子的身形,歪头一笑,回身往马车追去。</p>
江雪尧在车上捂嘴偷笑,苏凛一边驱车一边笑问:“那就是你哥哥么?”</p>
“是家中另一位哥哥,准是父亲派他来接我的。好容易回来,我还要多逛逛呢,这么早回去挨训干什么。”</p>
“出门在外,父母牵挂也是应当。”</p>
“才不是呢,他就想管着我。”她笑道,“父亲原要逼我从军,我偏不喜欢,闹了好久,后来干脆从家里跑了。他气得没法,只好答应随我愿做什么,偏又管这管那,还不让离家太久,讨厌。”</p>
苏凛笑而不语。</p>
一阵马蹄自身后掠来,江雪尧“哎呀”一声,忙放下车帘缩回去。军装青年勒马横在了车前,苏凛停车笑道:“军官大人有何事?”</p>
青年敛眉道:“车内是何人?”</p>
“是我家小姐,来清都探亲。”</p>
“把帘子掀开。”</p>
“军官大人,小姐身体抱恙,恐怕不便见人,大人还是……”话未说完,青年已到马车身侧挑开了窗帘,笑道:“雪儿妹妹!”</p>
江雪尧转头不看他,只装作打望窗外风景。青年笑道:“雪儿妹妹,快跟我回家罢,你哥哥念着你呢。”</p>
江雪尧回头看他,嗔笑道:“每次都说我哥哥,谁不知道是我父亲叫你来的?”</p>
“这次确不是元帅有请,”青年正色道,“天何与孙同约了今日比试箭法,偏又临时生病,连路都走不稳。我听闻你回都,想来林药师应当同行,便想叫你们一同去看看。”</p>
江雪尧急道:“哥哥生什么病,怎么突然就这样了?”</p>
“病因未明,请的医师也说不出什么。便是如此他还一定要去,我们劝了半日才躺下,只那孙同不依,现下还在演武场说他临阵脱逃呢。”</p>
江雪尧气道:“孙同那起人,哥哥招惹他做什么?”</p>
“哪里是你哥招惹他,是他非要招惹你哥!前些日子军中推演兵阵,天何胜了他,他便一定要在技艺上较劲,你哥被当众下战书,能不答应么?”</p>
她气得直咬牙:“云霄哥哥,你先回去,林决晚些当会回府。我这就去演武场会会那孙同!”</p>
青年忙道:“天何不去,你也不理他就是了,莫让——”话未说完,只见江雪尧已跳到前驾,接过苏凛手中的缰绳,喝着马儿直往演武场方向去了。</p>
演武场人声鼎沸,数百赤红军服的年轻士兵将场地围成半圆,只箭靶一侧不敢站人。一个二十余岁的将军骑马驰在场中,手握良弓,嗖嗖射出两箭,皆中靶心,顿时满堂喝彩:“孙将军好箭法!”</p>
孙同提缰勒马,向不远处的一青年侍卫笑道:“你们将军怎么还不来,真要我亲自去请?”</p>
青年侍卫道:“少将军的病情属下早已告知,还请孙将军改日再约。”</p>
“我可没这闲心改日。”孙同打马走了几步,笑道,“我和众将士都已等了两个时辰,江将军说不来就不来,只派个小侍卫来应付,真是好大谱!”</p>
青年侍卫敛眉不语。</p>
周围有士卒劝道:“江将军既然病重,就莫劳动他了罢,若引得病情加重如何是好?”又有另一方士卒道:“江将军昨日不还好好的么,兴许只是小病,等一会子就好了。”</p>
当下场中两派争论不休,那青年侍卫只默默看着,一言不发。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哄闹声,似有人自场外闯进来。</p>
江雪尧一身素裙直闯入赤红军服的士卒中,唇角带笑,眼神蓄满傲气。将士们纷纷议论道:“这是谁家姑娘,怎么跑到演武场来了?”有士兵道:“这好像是咱们将军的妹子,我前两年在军中见过!你看那脸——”</p>
她也不管那些议论,直走到场地中央,笑道:“孙同,我的箭法是我家兄长亲手教的,我便代替他与你比试,如何?”</p>
孙同冷笑道:“看来江天何真是病重了,竟叫个小姑娘来,也不怕全军将士看笑话!”</p>
“怎么,不敢比?”</p>
他昂首道:“本将军从不欺负女流。”</p>
“女流?”她冷笑道,“威虎军何时有了看低女子的传统,我竟没听过?不知碧玉公主若听了孙将军的话,又是何感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