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魂稍稍一犹豫，才说道：</p>
“戚姑娘，你要不今天晚上先回去吧。”</p>
戚竹微微笑道：</p>
“你不用管我，我们修仙之人一晚上不睡完全没有问题。反倒是你，病成这个样子，如果把你一个人抛下，晚上再烧起来怎么办。”</p>
她的话让韩魂心中有一丝的暖流划过，但话说出口却又变成了：</p>
“我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还没死呢。”</p>
他本是这样的性子，不会说什么软话。但是戚竹并没有任何的恼怒，反倒是更加关怀地说道：</p>
“你又不能自己扛一辈子，既然有人帮你，就不要轻易往外推。”</p>
韩魂垂了垂眼眸，最后才说道：</p>
“你一个姑娘家的，在我家里住了一整宿，明天早上让别人看见了，传出去不好听。”</p>
他这种说法，与半路上遇到的那个大嫂如出一辙，戚竹的微笑敛了敛，有些认真地说道：</p>
“我们两个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流言蜚语。”</p>
她拿过来韩魂已经吃完了的碗，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又更加严肃起来，一板一眼：</p>
“况且，别说我们两个之间没什么，就算是有什么，就在一起了又如何？何必去管世俗的流言蜚语。你这样活得，未免也太累了一些。”</p>
她的语调本来就是柔和且不紧不慢的，即使是一副教育别人的样子，话说出口却也是如同春风。韩魂看着严肃的戚竹，不由得一颗一直沉重的心、似乎放松了很多。</p>
她就是这么一个姑娘，自己活得明月清风，也总能带给别人涓涓细流、春暖花开。</p>
一个十几年被心头的结所束缚住、也被世俗荣辱所束缚住的人，在遇到这样一股清风的时候，是很难抗拒的。</p>
他也喜欢戚竹的气质，那种坐在窗下、被斜斜的阳光勾勒出轮廓却细细地读着书的女子，与他身边庸俗的女人都不同。她像天上的仙子，合该是不惹尘埃的品味着她喜欢的诗书史籍，安守着本心的。</p>
所以，也许就是在这样一瞬间，戚竹像一颗种子，轻飘飘地落到韩魂的心田上，扎了根，冒了牙。</p>
但是戚竹呢？</p>
这样一个女子，如今也仅仅是将他当作一个需要悉心照料的病人而已。</p>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韩魂都装作下不来床的样子，抱着被子缩在墙角，看着戚竹在他面前扫地，钉窗户，折衣服。</p>
戚竹白天给他找出他想看的书，晚上睡到隔壁的房间里。有的时候，睡觉之前，戚竹会坐在韩魂的床前陪他一起翻看着那些书，她纤细白净地手指在被翻的有些破旧的书页上显得格外的细嫩，韩魂看的出神，却突然听见戚竹感慨：</p>
“你也真是有志气，饭不舍得吃饱，倒是一直攒钱买书。而且你好像很喜欢看兵书……”</p>
她正好翻着的就是一本兵书，床上的韩魂点头：</p>
“嗯，我对行军打仗比较感兴趣。”</p>
戚竹和缓地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手中一阵竹青色的灵光闪过，手中便出现了一本书，戚竹将那本书递到韩魂的面前，解释道：</p>
“这是一位尊长送我的兵书，只可惜我对排兵布阵、治国理政都不感兴趣，正巧你需要，就送给你吧。”</p>
韩魂接过，只见封面上写着“陈氏兵法”，心中疑惑，并没有想到这是什么著名的兵家的著作。再翻开一看，却是字字珠玑、奇诡妙绝。韩魂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但是心中确实是如获至宝，他连忙问戚竹：</p>
“这本书……可不可以借我多看一些时间……”</p>
他说的很是勉强，似乎是开口要什么绝世秘籍一般不好意思。但戚竹却是十分大方，微笑着说道：</p>
“你不用这么客气，这么好的书放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放在你这种内行人手里，将来加官进爵、成就功业，也有我的一份心在里面。”</p>
韩魂有些恍惚地看着戚竹，呆呆地问道：</p>
“你觉得……我能成就功业？”</p>
戚竹奇怪地问道：</p>
“你既然这么努力，又这么有志气，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况且我从见你第一眼，就看出来你的根骨即使是入门派修习，也定能取得一番成就的。”</p>
她的话，让韩魂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p>
真好，有人觉得，他是个能成就事业的人。</p>
这么多年的白眼和嘲讽看多了，竟然听到夸赞之后，有一种虚幻的不现实感。这种不现实，让韩魂更想让这个人永远在他的面前，而不是稍纵即逝。</p>
他还一日三顿地吃着她做的白粥，粥除去米和水没有任何滋味，寡淡得足以让任何不挑食的人感到反胃。但韩魂乐在其中，默默地喝着，终于在有一天喝完一碗粥，他忍不住说道：</p>
“我十多年没有被人这样照顾过了，也十多年没有感受过一个有烟火气的家是什么感觉了。”</p>
戚竹也捧了一碗粥，却喝的慢条斯理，听到韩魂这么说，心中一阵唏嘘，也不好张口问别人的私事，只是找了偏一点儿的话题说：</p>
“其实我真的觉得，你的根骨不比我差。为什么不学习一些修仙之道，我想要比你在凡间争取功名利禄更为舒心。而且以你的资质，不愁无法得道成仙呢。”</p>
韩魂听到“得道成仙”四个字，眼神暗淡了一下，戚竹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低落，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戳到了韩魂什么痛楚，刚要再一次生硬地转移话题，就听到韩魂闷闷地说：</p>
“我死后注定是要化作罗刹厉鬼的，我这样的人，不入冥界地狱已经是上苍有德，又怎么能奢求什么得道成仙。”</p>
戚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先开口谈自己的事情，心下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犹豫了再三，也只能空洞地安慰道：</p>
“凡人修为仙者，虽说有功德傍身可以增添凡界香火，但还是主要依托修为的。你不必如此妄自菲……”</p>
她说道这里的时候，却见到韩魂的眼睛中似乎有火光燃起，戚竹心中一惊，知道这个整日里闷闷的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足够让他愤怒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自己的话语。</p>
沉默半响之后，她听到韩魂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