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p>
又数日,第一次有人推开了寺庙的门,是一个戴着面纱满身贵气的女人。</p>
无妄慌忙想去迎迎,只一抬眼,看见这妇人身着清凉,凌波微步,婀娜多姿。</p>
心下觉得不妥,便讪讪退了下来。</p>
那妇人走到了无妄面前,也学着他的样子合上了手。</p>
只是她这双红尘的手,佛座可看不见她的敬意。</p>
她说:“南洲素来不兴道法,无“法”可度她。”</p>
无妄终于等来了他的第一个信徒,嘴角微微扬着,这话也没太仔细听着。</p>
便跟那妇人说道,“佛法可度世间苦厄。”</p>
那妇人站着向佛座进了三炷香。讲起了自己的故事。</p>
“我是领国的人,原本已嫁与王室,享尽了富贵荣华。当年两国交战,我国战败之后,我夫君被俘,我也被掳至此。被如今的国主收入后宫。自古南洲,便有此例。前不久,我身怀有子,本是喜事一桩,可是我却夜夜梦魇,梦到当年两军交战血流成河,梦到我国子民痛苦不堪,我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忘却国仇家恨。每每想到此,便忧结于心。望佛者开解。”</p>
无妄心想,这人即是想要他开解,便是心中已然有了存活的念头,便觉得凡心容易猜却不容易解,明明想着“活”,想要“欢乐”,却忘不了那些难缠的烦恼,忘不了便不忘。</p>
可凡人偏偏不,自己难忘,便要寻求外力,因为他们想要心安理得的“活”。</p>
思到此,无妄在心中又叹了叹凡人的劣根性才作罢。</p>
这女子也是红尘之中一痴人。说是有情,却如浮萍随处可栖;说是无情,却放不下前尘往事空余恨。</p>
“施主,去的人已经去了,前因后果自有轮回报应。施主不必忧心。”</p>
不忧心的人是无事可忧,忧心的人各自有忧心的事。没有人可以理解另一个人的痛苦。没有人可以完全感同身受。</p>
无妄纵然口吐莲花,讲经念佛。也说不开那妇人的愁眉。西风吹不散,尽是眉弯。</p>
那妇人走了,和来的时候一样心事重重,和来时一样婀娜多姿。</p>
无妄只跟她说了一句话,无妄知道,这妇人不必多劝,也不必开解,她自会好好的“活”,待另一年秋风起,她就该快乐的“活”。</p>
无妄又扯开了笑,看着满园的秋风和落叶,双手合十,只说了一句:“南人多瞋怨。”</p>
这几日,暮秋来,扒手带来的贪淡了,妇人带来的痴也快散了,伽弥寺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没人要听他的佛了。</p>
若有一日,南洲地界当真人人传颂佛法,那他可更不是无事可干了,他可不能成为一个无用之人啊。</p>
他有点心慌了,但转念一想,到如今,来到南洲已经有些日子了,一个信徒都没有,那一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来啊?</p>
老待在院子里,与满园秋风与伍,无妄有些无聊了,想到那一日他在大街上走着,南人的眼光多聚焦在他身上,四面叫卖声不绝,远处炊烟升漫,好一派红尘烟火气。</p>
想着想着,有些心痒了,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出去。</p>
可,等他来到街上,静冷的没有几个人,偶见的几个人也是人人皆带着白段子,难不成家家都有丧事?</p>
“施主,今日街上为何如此清净?又为何人人皆是披麻?”</p>
这南人约有个五六十岁,小一撮的半百胡子,大约是年纪大了,骨子里遗传的蛮横基因也淡化了些,好声好气回了他。</p>
“佛者好,国王爱妃薨逝,赐以国丧。”</p>
国王爱妃没了,国王赐以国丧。无妄想到了那一天婀娜生姿的美丽妇人,大概就是她了。</p>
这倒是超出了无妄的预料,纵有满腹佛理也无法排遣。</p>
直到夜半,无妄打算歇息,虽然如今已经被封禁了术法,可他到底不是凡人,无妄觉察到了外人的气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