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绍璋在前线是常胜将军，日本人就在苏州要拿寿家老宅开刀。</p>
藤野上将邀俞曜来日本军部，本想给他个下马威，当着俞曜的面，开枪打死几名立场不稳，两面三刀的汉奸，被冠上了重庆分子的名头，甚至还处置了两名日本军官。</p>
俞曜微微笑，压一口茶缓缓对藤野说：“下榻不延宾，闭门惟教子。内事还请将军内部处理，我这个外人就不看笑话，先告辞了！”</p>
藤野上将脸一阵青一阵白，叫住了俞曜，想让俞曜陪同他一起去寿府，想必这时俞晖已经派人将外爷救走了。</p>
俞曜点头，说：“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俞曜一脸羞惭。</p>
藤野上将一副懂得的样子：“俞先生，你跟着我的车悄悄出行，司令部的人只当您回府了，不会有人知道。”</p>
日本人团团包围寿家老宅，藤野带人去参观这苏杭第一楼。</p>
漫说是金银细软，就是古董瓷器也不常见，都是灰陶木碗，要说值钱物，八成院子斜角处那个灰扑扑的铜水缸算是古物了，俞灿和阿琛小时候顽皮，站着凳子去捞水缸里的鱼，还不小心掉下去过。</p>
唬得全家就把铜缸搬到角落里，至今没再挪动过。</p>
虽不能说是一穷二白，只能说是落寞萧条。</p>
寿家怎会没落至此？散尽家财，捐飞机、买大炮、捐粮草、开义诊、施粥铺……</p>
寿老爷子气定神闲坐在院子中间，老管家伺候茶水和点心。</p>
寿老爷子说：“老伙计，你坐！咱俩一起喝！”</p>
老管家应了声，撩起衣摆坐下，也是从容的喝茶吃点心。</p>
寿老爷子说：“当年八国联军进北平那会儿，你是不是还在义和团杀过这些黄毛红毛。”</p>
老管家嘿嘿笑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老爷您当年船运一剑杀尽水寇，谁人不知啊！”</p>
“那时候，老左你还叫我一声大哥，现在都叫老爷了！”寿老太爷酸溜溜的说。</p>
老管家说：“您救我全家，还给我张罗娶媳妇儿，如今孙孙小凡都是将官能打鬼子了，这辈子，我还有啥不知足！如今，临老临老，还能显一次威风，重回当年，别提多带劲儿了！”</p>
“唉，还没看见小凡娶媳妇儿。”</p>
“那着啥急啊，等赶跑鬼子，大小姐指定给张罗一个像样的，一点都不用我挂着！”</p>
俞曜和日本人进入寿家，寿家仆从皆遣散，只剩两位长辈悠闲喝茶，俞曜大惊，俞晖人呢？怎么办事的？</p>
藤野上将上前施礼：“寿老爷学通儒释道，我在日本时就有所耳闻，今日有幸得见，只想请教一二。”</p>
“蛮夷知礼已为上行，只怕知皮不知肉，知行不知德，与猢狲山魈无异。”这是老管家的话。</p>
藤野上将身边的人怒而掏枪。</p>
老管家斜瞥一眼，哼，这就怒了？没品！</p>
藤野上将摆手制止，说：“儒释道的古书文宝，您不给在下开开眼，也得给您外孙啊！”说着，引着俞曜上前。</p>
俞曜不知俞晖为何没接走老爷子，但见招拆招，也不会让外爷有危险，劝道：“外爷，人家是想品鉴一番，您……”</p>
老爷子放下茶杯抬眼，说：“中庭旁那块跪石，你看见了吗？跪好，一会儿我有话说。”</p>
俞曜点头，然后走到中庭回廊处，在跪石上跪好，一年多来从未离身的炸弹引爆器就在腰间。</p>
藤野第一次看到运筹帷幄、高傲贵气的俞曜跪在里院，一时心情莫名大好。</p>
凡大家族教训子弟，知耻后勇，中庭必有一块石头用来罚跪，不为别的，就来来往往人的眼光，就足以羞惭至愧。</p>
当年俞曜还是六七岁的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被俞大爷罚跪在这里，忍不住哭鼻子，老太爷疼外孙给领了回来，还没好气的说了俞大爷一顿，怎么能折辱孩子。</p>
如今，俞曜跪在这里，他能看见外庭的人，实际上外庭的人不走进来，根本看不见俞曜。</p>
是扑哧一声，是数声枪响，是老管家满身是血，甚至满身弹孔，依然硬气十足的将寿老太爷推进中庭，甚至关好中庭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