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实恐怕要令百晓生失望了。</p>
因为事情并未朝他预想的方向发展。</p>
万金园中的人们既没有面露狂热地举起双手，也没有义愤填膺的声援呼喝；他们只是就那般安静地，沉默地，怔怔凝望着他。</p>
沉静得像一潭死水。</p>
那些目光中透露出的冷漠之意，便如无数把锋利的长剑，狠狠地刺痛了百晓生那本就不太坚强的小心脏。</p>
“你……你们……”半晌，百晓生伸出手，浑身发抖地指着台下的人群，双目已变为一片赤红，“为什么？凭什么？你们都疯了吗？！我可是大唐皇族啊！你们受尽大唐恩泽，为何竟不肯相助于我？”</p>
“是不相信我的身份吗？没关系，很多人都能帮我证明！”百晓生的声音极为沙哑，仿佛某种受伤的野兽在嘶吼一般。</p>
人们仍是安静地看着他，宛如根本没听见他的话。</p>
“你！南宫世家的人！”百晓生红着眼，抬手指向了二楼某个方向，“当年是太宗皇帝赐下烫金匾额，你一个商贾世家，如何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你们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全是依仗大唐皇族赏赐？！”</p>
“你！栖霞派的人！当年若不是高宗皇帝下令官府出兵剿匪，你整个门派的人都得死在十二连环坞手里……”</p>
“你！林家马帮的人！没有明宗皇妃的扶持，你们又如何能雄踞关东，成为北境三州的陆路总把头？！”</p>
“还有你……”</p>
百晓生每指一人，那人便会惭愧的偏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p>
但依旧没人说话，诺大的万金园中，如今只能听到百晓生那愈发尖锐的嗓音。</p>
“忘恩负义，忘恩负义啊……”到了最后，百晓生似乎也喊累了，只是颓丧地呆立在那里，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叛徒，都是叛徒！”</p>
“别瞎费劲了。”易行之看着百晓生，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他们之中，或许也有人真心想帮你一把。现在不敢站出来，也只因为一件事。”</p>
“什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百晓生双眼蓦然一亮，而后激动地走上前，双手捏住了易行之的衣襟。</p>
易行之轻轻推开他的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怕死。”</p>
“怕……怕死？！”百晓生神情恍若痴呆。</p>
“对，就是怕死。”易行之叹了口气，“是，本朝国位来路不正，民间也的确颇有微词……可那又如何？大乾治下百年，十三州百姓安居乐业，鱼粮满仓，这便足够了。”</p>
“对于百姓来说，谁给他们饭吃，谁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可不会管你叫大唐还是大乾。一旦谁要强行引发动乱，打破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那便是他们的敌人。他们非但不会帮你，甚至还会不顾一切地阻止你……”</p>
“至于这些江湖人，他们更不敢帮你。二十年前的魔教入侵，已经把他们给打怕了。那一场纷争里，中原武林到底死了多少人，相信你应该有所耳闻。他们过惯了如今得来不易的安稳生活，又有谁会愿意因为你几句话，便跑去战场上流血厮杀？”</p>
“李征愿意跟你搞事，是因为他位置最高，欲望膨胀得也最快，盟主之位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贪婪了。可这些江湖人呢？他们没那么贪心，武林盟主便是他们毕生奋斗的目标，才不会被你那些虚无缥缈的官位所蛊惑……”</p>
“……况且，你口口声声说要光复大唐，可这种事情不是光喊口号就能成的，你的实力呢？你的人马呢？一个崇剑门，或许扶桑国也会借你一支舰队？仅此而已了。那么大乾呢？光琼明军一支便有雄兵十万，与琼明军同等编制的军队，还有整整九支；更别说那常年守护京城，最精锐的八万羽林卫了……”</p>
“这样的兵力对比，简直连以卵击石也算不上。你觉得，他们谁会跟你去白白送死？”</p>
听完易行之的话，百晓生缓缓闭上双眼；片刻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p>
“原来如此。”</p>
“所以啊，阁下还是快回扶桑国去吧。”易行之见他口风似乎有些松动，赶紧趁热打铁，“复国什么的也别妄想了。扶桑岛上有你的父母，或许还有你的妻儿，那里才是你的家啊……”</p>
“住嘴！”百晓生猛然睁眼，打断了正苦口婆心劝导他的易行之，“懦夫！你们，所有人，全是，懦夫！”</p>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眼中的凶光比之刚才还要骇人。</p>
完蛋！易行之暗叫不妙。这百晓生对大乾的仇恨，以及复国的决心，显然远远超出了易行之的预料。他这一顿劝告，似乎还起了反效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