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坐过飞机呀?”</p>
“嗯……”</p>
“那爸爸就告诉你,坐飞机的感觉就跟坐爸爸的摩托差不多……”说完又加快了速度。</p>
“九娃子……慢点!慢点!”老人又怪叫道,“我要下车!我要下车!”</p>
苏九只好又减速慢行,老人才住了口。</p>
苏九他们拢屋了,他老婆在门口烟田里扯猪草,烟长了差不多有矮板凳高了,他们也只有门口那一块烟田里没有打除草剂。两只喜鹊歇在院坝边梨子树上正叫得欢,海娃子妈下了车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苏九没把摩托骑进堂屋里,在院坝里熄了火,他下车把女儿搂下车,女儿小燕子嗲声嗲气地喊了一声妈像一只小燕子一样朝烟田里的妈妈“飞”去,她妈说:</p>
“莫来……你来干什么?”</p>
紧接着又是一句:“慢点跑怕摔倒了!”</p>
苏九站在院坝里望着梨子树上的两只喜鹊说:“……喜鹊叫财运到,打电话给牛娃子买码,买22和11各买一百块钱……说不定会中!”</p>
“中中中……你想得倒美!脑壳都想扁了!喜鹊它长起嘴巴是叫的嘛,不叫不成了哑巴?人有哑巴没听说过鸟也有哑巴……”小燕子妈说。</p>
“……我到笃坪去的啊!”</p>
“你又去笃坪搞么哩啊?”</p>
“有事呢……”</p>
“有么哩事啊?”</p>
“别人从官渡帮我带的一壶白酒到了,我去拿……”</p>
“又是酒酒酒……要拿明天去拿,你拿没拿个别的又是酒酒酒,明天去拿,猪圈里稀了,你背两筐树叶子在圈里!”</p>
这样,苏九就没有去笃坪,背了几筐树叶子在猪圈里……苏九死后,他女人哭得死去活来说她那天不该阻止他去笃坪,有人劝她说:人怎么死都是该应的不是她的错。</p>
第二天吃了早饭,他就骑上摩托去笃坪,骑了百多米远又回去拿了安全帽,他那安全帽也只是名字上叫安全帽,还是两年前十块钱买的W货,戴上纯粹是应付交警检查的。平时苏九骑摩托出门他女儿小燕子总喜欢撵路(闹着要跟着去),那天也怪,苏九走时逗她要她跟他去玩而她不愿意去,他回去拿安全帽时又问她:</p>
“小燕子……跟我‘坐飞机’下笃坪去玩?”</p>
小燕子还是摇头:“我说不去就不去!”</p>
“你为啥不去啊?”</p>
“不想去……”</p>
“不想坐‘飞机’啦?”</p>
“不想坐……”</p>
“……你骑摩托慢一点啊!”他老婆说。</p>
“我今早上没喝酒……”</p>
“不管你喝没喝酒,没喝酒也要骑慢一点!”</p>
苏九有点不耐烦了:“知道知道……我又不是才骑摩托的,技术高超怕什么?”</p>
“还技术高超?吹牛吹到我面前来了!不久在窑湾沟里那一回你忘记得这么快呀?”</p>
苏九没说什么,突地一声摩托就不见了。苏九老婆说的窑湾沟里那一回,他开得太快弯没转过来摩托有如飞机降落于沟里,还好人只受了一点皮外伤。</p>
路上碰到熟人,一一打了招呼,笑一笑、招招手或点头示意、啊啊几声……经过他同学万方明家门口时,他踩了一脚刹车,万方明在院坝里散步,万方明说:</p>
“到屋玩一会儿!”</p>
“不玩了,活路有点忙……”苏九望望万方明田里的烟说,“你们的烟比我们的长的好一些……你去年不是在北京打工吗?”</p>
万方明说:“是啊,在外面打工打厌烦了,今年在屋里种一年烟看看……”</p>
“你种了多少亩?”</p>
“种了十一二亩……”</p>
“十一二亩随便五万块钱没问题……”苏九说。</p>
“十一二亩烤烟只要能挣五万块钱,明年我们两口子还在屋里种烟。”万方明说,“他们蛮多人说烤烟搞不到几年了,现在到处都在禁烟……”</p>
苏九说:“到处是都在禁烟,但我想烤烟在我们这一辈人手里还不会被打灭……”</p>
“我想也是……”万方明说,“到屋喝茶!”</p>
苏九说:“回来路过你们这里如果你还在屋里就喝茶嘛,不过……我回来也许不经过你们这里,从黄秋树那条路。”</p>
“从黄秋树那条路不好跑,从那边比从这边近是要近一些,但那边的路没硬化还是土公路,骑摩托走水泥路舒服多了。”</p>
“那也是……”</p>
“你种了蛮多年的烟了啊?”万方明问。</p>
“种了它妈的十几年了,种烦了!”苏九说,“你想在屋里种烟,我不想种烟了想出门……”</p>
“出门在外时时难……不过现在出门比我们一九九几年那时候去海南岛要好多了,那时候我和你被査暂住证的抓了……还记得不?”</p>
苏九笑道:“怎么会忘记啊?现在出门不愁拿不到工资啊?”</p>
“那确实不愁!”</p>
苏九叫了声拜拜又发动了车子,从同学家门口下去不远又碰到了他们向阳村的杨支书,杨支书开一辆白色小轿车,见他摩托开得飞快也叫他慢点,说:</p>
“……骑摩托不是开飞机!”</p>
杨支书的话还是起了一点作用的,接下去那段下坡路他是减了速,但一到马家沟下边平路上,他又把普通摩托当跑车开了,那呜呜呜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够刺激,还有路人回头率也很高……过了马家沟那座小桥,快拢白瓦屋也就是笃坪加油站那里了,突然前方几丈远从岔路上出来一辆拉一满车水泥砖的三轮车,紧随其后的也是一辆摩托车,苏九啊地一声摩托车就滑倒了,安全帽从他脑壳上挣脱了从三轮车肚子下面滚了出去,三轮车后轮子从他脑壳上过去了,他第二声啊也被碾碎了,脑浆涂抹在地上和车轮子上……</p>
道士先生也是找的谭先生他们那一班人,但谭先生没去,他浑身疲软无力在屋里睡了一夜又半天……送苏九上山帮苏九砌坟的也有“木县长”曹成木、“红孩儿”余云丁、“笑老虎”向开民、“猴子”谭家旺、“闷葫芦”许士河和他弟儿海娃子许士海他们,但他们那一天谁也没说没笑,都沉默无语变成了一个个“闷葫芦”或者说像一个个哑巴样……只有苏九的女儿小燕子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燕子飞来飞去,也不懂她妈为什么哭成了一个泪人,还问她妈妈:</p>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p>
也是邻居龙家强的老婆抱着娃娃去外面转,双眼也湿润了,小燕子问:“阿姨……你怎么也哭了?”</p>
“我没哭啊……”</p>
龙家强的老婆小名叫秋菊,跟张艺谋的电影《秋菊打官司》里面那个秋菊同名,她抱着邻居家懵懂无知的小女儿又想起了自己已死好几年的大女儿玲玲……下一章不讲有关秋菊大女儿玲玲的事情了,因为接连几章讲述有关死亡的事情读者怎么受得了呢?下一章作者打算讲讲喜剧性的东西,能让读者心情轻松、笑一笑的东西,先谈谈曹成木也就是所谓的“木县长”这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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