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向后一跃,躲开了左翎那一剑,也不召出自己的兵器,而是弯腰矮身再度躲过左翎的剑锋,自下方贴近他,以手合并为刃,击向他。</p>
左翎收剑,提膝击开了司空的手,并顺势自一侧踢向了他。司空高高跃起躲过,于半空之中停滞,手中魔力汇聚,又突然顿了顿,散去了魔力。</p>
这片刻的功夫,左翎便以魔力化出数剑来,齐齐袭向他,司空闪身躲开,但左翎立刻便控制着剑追向他,几次闪身之后,他便于手中化出一条金色长鞭,旋身一甩,便将那些剑都击碎了。</p>
左翎眼中杀意愈发浓重,寻常魅魔实力弱小,也就只有幻术还有些可取之处,可这司空展示出的实力,绝非寻常魅魔拥有的,“你不是魅魔!”</p>
司空脚尖轻点于海面之上,“我是或不是,与你,又有何干?”</p>
“你到底是什么人?”左翎面若寒冰,注意力全都在他身上,故而并未注意到,此时的海面,瞬间无波无澜,变得异常平静。</p>
踩着海面,司空一步一步走上了海滩,抬头看着礁石上的左翎,“我是何人,与你无关。”</p>
“你!”左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还未等他有所动作,旁边响起的声音便令他顿住了身形。</p>
“好吵,唔……”阿黎自礁石上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瞧了一眼面前的左翎,歪了歪头,又低头看向沙滩上的司空,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起来,“我认得你!”</p>
她直接从礁石上跳了下去,踩在再度涌上的海潮上,溅起水花,湿了衣角。刚站稳,她便笑着跑到司空身边,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走呀,我们去玩!”</p>
看着阿黎的笑,司空面上的笑突然掩去了,他愣愣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儿,眸中的情绪幽深难辨。</p>
而左翎则重重地拧起了眉,阴沉着脸迅速跃下礁石,来到阿黎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臂,试图将他们二人分开,“阿黎,松手,不要碰他。”</p>
可阿黎却上了倔劲儿,死死地抱住了司空的胳膊不松手,“你不要拉我,我要跟他玩,我认识他!”那模样宛如一个倔强的小孩子。</p>
“阿黎!”左翎恼了,声音不自觉提了几度。</p>
“……”可现在的阿黎,醉了酒,可不是平时的模样了,听到这带着呵斥的声音,嘴一瘪,眼一红,愣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哇——你欺负我,你凶我,你凭什么凶我!”哭喊着,眼泪也是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p>
这般情景倒是让左翎瞬间消了火,慌了神,手足无措起来,“我并未凶你,只是想让你放手,你便是来抱着我也可,不可抱此人。”他过去从未见过阿黎掉眼泪,却未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境下,第一次见到了,而且还是自己惹的。</p>
“我不管,我就要跟他玩,你凶我,我不要跟你玩!哇——”阿黎拽着司空,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不顾形象地哭嚎,那模样,俨然就是个孩子。</p>
“我不是……”左翎从未见过这样的阿黎,也从未照顾过谁家的小孩子,此时便完全不知该如何做了。</p>
司空却一直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哭闹的阿黎,唇边的笑清浅,却可见到那眼中也有轻柔的笑意。他抬手,揉了揉阿黎的头,“好阿黎,不哭,我就在此处,你想玩什么,我便陪你。”</p>
阿黎闻言便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看向司空,“真的吗?”</p>
“真的。”司空点头。</p>
“那我们来玩数麻团吧!”阿黎顶着红红的眼眶笑了起来,扭头瞧见空空的沙滩,又撇起了嘴,“咦?我的麻团呢?麻团不见了。”阿黎松了手,在沙滩上找来找去,扒拉着沙子,翻找着并不存在的麻团。</p>
司空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眼中是难以置信,许久之后,甚至有晶莹的泪顺颊滑落,滴在沙滩上,消失无踪。</p>
真的,是你……</p>
阿黎最终自然是没找到,那原就没有过的麻团,只是找累了,便跑回去抱着司空的胳膊,在左翎漆黑的脸色中再度睡着了,睡得安然。</p>
在那之后,左翎用尽了方法,也没能让阿黎松手,她依旧是死死抱着司空的手臂。但总归不能让她在寒凉的海边睡一晚,迫于无奈,他们也只得带着阿黎,于人间找了处客栈,将阿黎安置下,怎料阿黎刚沾了床,手便撒开来,转而抱住了被子。</p>
左翎自是想将司空赶走,却是做不到了,司空本就不愿离开,此处又是人界客栈,凡人众多,他自然不能对他大打出手,也便只能忍下来。</p>
但两人都对对方都不放心,便挤进了一间房中,让那客栈小二瞧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两人便也都不睡,司空坐在窗沿上,左翎坐在桌前,一同守着阿黎。</p>
窗外就是无垠瀚海,反射着月光粼粼,亦是映到了那双墨蓝的眸中。瀚海之深,烈日之光所不能及,而那双眸中的海,则是幽深无底。</p>
无尽黑暗之中,阿黎缓缓睁开双眼,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就像是曾经失去了视觉那时,眼前的那场景。</p>
但,似乎又不一样。</p>
突然,黑暗之中亮起星星点点金色的光芒,并于她瞳眸之中逐渐放大,那些柔和温暖的光融入她的身体,如同暖春到来,驱散了寒冷。</p>
无边的黑暗破开了一丝裂缝,溢出光来,裂缝随之迅速蔓延,如破碎的琉璃一般,化作了黑色的碎片,消散而去,无尽的光明涌入,阿黎被刺的睁不开眼。</p>
待许久之后,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人。</p>
洁白的衣袍,青丝如墨,长长地,垂在地上,于一片黄土的地面上描绘了一幅青丝墨画,他背对着烈日,阿黎看不清那张脸,只见到一双流转着光芒的金色眸子,正静静地看着她。</p>
阿黎有些迷茫,她不知此人是谁,只是想伸出手,触一触他。</p>
幼小婴孩的手映入眼中,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他抱在怀里,如自己所见到的,是一个婴儿。</p>
她隐约看到他似乎开口说了什么,但面前的一切突然蒙上一层浓重的雾,那个身影渐渐地远去。</p>
阿黎跑向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周围的景象也变了,扭头看向身后,只见一片无底深渊,而她正站在这深渊的边缘,稍一不慎便会坠落下去。</p>
她刚想离开这里,却突然自迷雾中闪出一柄通体如墨的利剑,径直刺向她,刚欲闪躲,却惊恐发现发现动弹不得。</p>
利剑刺穿了她的心口,透背而出,阿黎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乌剑剑柄上赤红的玉石,向后倒去,坠入了那深渊之中。</p>
她想起来了,这处深渊,名为——往生来世涯。</p>
明明是血肉所筑的躯体,却在一点一点化作细碎的沙尘,她抬起手来看着,呆愣之时身体骤然化作黄沙溃散,她瞬间便失去了意识。</p>
我是谁……我,为何而生……</p>
“阿黎!”</p>
你是谁……</p>
“阿黎!醒醒!”</p>
是谁,在叫我……</p>
阿黎尝试着掀开了沉重的眼帘,她看到了一片云上仙境,而仙境的主人正紧张焦急地看着她,“六师兄?”</p>
“是我,你总算醒了。”周翊松了一口气,将阿黎扶了起来,“你此次这梦,可是将我也吓坏了,若是你醒不过来,便要被永远困在梦中了,怕是连我也救不了你。”</p>
“梦?”阿黎意识有些不清晰,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梦到我于往生来世涯中,灰飞烟灭了……”</p>
“不论如何,你今后都当小心,莫要再去想那些乱心之事,你的噩梦本就不同寻常,近来便是愈发凶险,我怕哪日便是真的护不住你了。”周翊忧心忡忡,在云上踱着步子,“对了,这几日小左的梦境有些奇怪,十分混乱无序,怕是生了什么变故,你且也要小心着他。”</p>
阿黎却并不在意,“小左前不久才取回缺少的魂魄,忆起了前世之事,许是过去的记忆作祟吧。”</p>
周翊却蹙眉沉思,半晌后摇了摇头,“我心中不安,总之你记着,万事小心。”</p>
“好,我记得了。”阿黎应声,此次也未在梦境中久留,周翊便送她离了梦。</p>
离开梦境的那一瞬,黑暗与光明交织之中,一道金光顺势钻进了她的脑海。</p>
阿黎再度睁开眼,还未来得及看清房梁屋顶,便被欲裂的头痛折磨地死死闭上了眼。</p>
这天下可有后悔药可吃?</p>
罢了,左右她好了伤疤忘了痛,此次醉酒再难受,下回也还是会喝的。</p>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陈年好酒,竟比寻常的酒,还要伤人,着实不应当,总不会是当年那酒仙将假酒卖给了她。</p>
敲了敲脑袋,阿黎觉得好受一些,便坐起身来。</p>
天已大亮,司空左翎二人见到阿黎醒来,便靠了过去,阿黎见到左翎,突然感觉了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p>
甩了甩头,阿黎模糊地记起,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周翊告诉她,让她小心注意左翎。</p>
其他的,却全然想不起来,但此话何意?难不成,是左翎身子有异?</p>
思及此,阿黎便径直下床,将左翎扑在了桌上,焦急担忧地翻看着他身上,怕又有何处,出现那黑色凤翎印记。</p>
翻了许久,并未见到那印记,阿黎才松了一口气,却见倚靠在桌边的左翎,衣衫凌乱,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细嫩白皙的肌肤,耳尖微红。那双异色眸子暗沉,就那么瞧着阿黎,意味不明。</p>
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杰作,阿黎的脸便瞬间红透了,耳朵尖都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p>
“阿黎仙上昨晚尚还抱着我不松手,今日便对左翎饿虎扑食,莫非是,要效仿人间帝王,广纳后宫不成?”司空站在窗前,面上笑的瘆人。</p>
束黎本就觉得丢人丢大了,司空这番话倒是更令她感到无地自容了,当即便解释,“我不是此意,我只是、只是六师兄在梦中提醒我,要小心着左翎,我怕他身子又有变故,所以才着急了些!”她如此说,仍是觉得脸上热得很,她又瞧了一眼左翎此时撩人的模样,再看看司空那愈发瘆人的笑。</p>
当即,便掉头溜了。</p>
阿黎逃走之后,左翎带着笑意,将衣衫打理整齐,连瞧都不瞧一眼司空,便欲跟着阿黎离开。</p>
“想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司空突然开口,敛去了笑意,平静地看着左翎。</p>
左翎却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自然清楚,多管闲事。”随后,他便离开了此处客栈。</p>
不久之后,司空也消失了身影,这间客房,便再度空荡了。</p>
原路返回神机境的阿黎,钻进了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将头埋进了被子里,脑内不由自主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那一副妖娆美男图,其上暗藏深意的眼神,着实令人有些,血脉喷张……</p>
而这一幕竟然还让他人见到了,真真是丢脸死了。</p>
阿黎闷在被子里,心中一片哀嚎。</p>
“阿黎。”突然有敲门声响起,熟悉的声音传进屋内,“你可在房中?”</p>
是左翎!阿黎脸上腾地烧了起来,从被子里钻出来看向房门,透过窗纸隐约能够看到那高挑的身影。她摸了摸炽热的脸颊,闭上嘴没有出声,她现在暂时不想见到左翎,毕竟方才的场景实在有些暧昧过了头。</p>
“阿黎?”左翎又敲了敲门,见没有动静,片刻后便转身离开了。</p>
阿黎这才放松下来,舒了一口气,她挪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温凉的水将发烧的脸颊缓和了些许。</p>
“都怪六师兄,叫我小心注意着左翎,我才一时心急……”阿黎想起了梦境,许是此次的酒劲儿确实大了些,她竟连在云上仙境发生的事都记不清了,平日里倒不会这样,“不过六师兄到底是告诉了我什么,若真关系到小左的身体,我必须去问一问。算起来,师兄百年一度清醒的时段,也快到了。”</p>
阿黎悄悄打开门,探出脑袋,四处瞧了瞧发现并没有别人,便独自离开神机境,进入了天界。</p>
走在天宫之中,阿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路上不论遇见哪宫的仙人,都是要远远地绕开,不愿与他们碰面,又亦或是,不愿面对他们防备的眼神。</p>
当初束修收养她时,说她不可杀,否则天将剧变。基于神机天尊在天界的地位及威信,众仙不敢有所抗议,但其实在他们心中,就算不能杀了束黎,也应该将她终生囚禁,防患于未然。</p>
为了绕开一位讨厌的仙君,阿黎不得已绕了远路,走向周翊所居的梦殿,而这条路很不巧的,要经过御礼天君祖兮的——佑离宫。</p>
阿黎蹑手蹑脚地,想自佑离宫紧闭的宫门前溜过,但也就还差几步之时,宫门吱呀一声,惊得阿黎浑身发毛。</p>
祖兮挑眉看着面前弯着腰、踮着脚,做贼一般的阿黎,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仍旧是不悦,“偷偷摸摸地,这是想去哪?”</p>
“我……”阿黎干笑,“我想去六师兄那处,瞧瞧……”</p>
“正好,我随你一起。”祖兮直接走出来,轻瞥一眼阿黎,走在了前头。</p>
阿黎倒是有些惊讶,祖兮竟没有刁难她,实在难得。</p>
见阿黎没跟上来,祖兮回头瞧她,“一百遍天规,抄的如何了?”</p>
“梦殿!”阿黎顿时大叫,“我们快去梦殿,说不定六师兄已经醒了,我们快去看看!”一边喊着,一边冲上去拉住祖兮的胳膊,冲向了梦殿的方向。</p>
祖兮随着阿黎向前走,嘴角轻勾,碧色眸子里溢出些许笑意。</p>
一路上再遇到其他天君、仙君,阿黎便只需默默地站在祖兮身后,他自会打发了他们。其实祖兮虽为天界御礼天君,但阿黎总觉得其他仙人对他的敬畏,有些不同,他在八百年前才任了这君位,在那之前任了何职,她却是不知,也无人告诉她,毕竟天界之中少有几人愿意同她讲话。</p>
梦殿向来安静,仅由两仙童看守,于天宫之中的位置也较为偏僻,走到这附近时,便未再遇见其他人。</p>
“我只能将日子算的八九不离十,也不知六师兄到底醒了没有。”阿黎点了点太阳穴,有些遗憾道。</p>
“去看看便知。”祖兮随意答道,率先走到梦殿门前,却见殿门大开,两仙童失去意识倒在大门两则,“糟了!”他神色瞬间凝重,立刻便冲进了梦殿。</p>
阿黎见到这场景,也顿觉不好,匆匆跟在祖兮身后,闯进了梦殿。</p>
诸知玄机,筑梦寻心,不印魂思,明噩交织。</p>
梦殿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法阵上,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浓重的黑雾包裹着他,看不清模样,他一只手臂高举着,掐着另一人纤细的脖颈。</p>
而在他手中的那人,双眸紧闭,面上泛着青紫之色,瘦弱的身体毫无动静。</p>
“六师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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