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守着秘密。”秋云露出个促狭的笑：“特别是渊哥快回来，我更守的住。”</p>
吕娇想起往事，急的锤秋云：“不早该忘了，咋又出尔反尔。”</p>
“我逗你的。”秋云哄她：“总之，我差你记人情，往后有事尽管差遣。”</p>
吕娇哼道：“这还差不多。”噗嗤笑了声：“你想结识凝霜，我看你那伙计和她恐怕更有渊源，刚才在路上碰见，凝霜还叫他二师公，把伙计闹个大红脸。”</p>
“哦，有这等事儿？”秋云挑起眉毛。</p>
“待会儿自己问他，我不知其中门道。”</p>
过了大概一刻钟，两个人气喘吁吁停下。</p>
铁凝霜放下肩头的微眀，踏进店，提柜台上放置的茶壶，倒满碗，咕咚咕咚喝光，抬袖抹干唇边水渍，长吁口气叹道：“爽！”</p>
江一流也酣畅饮下一碗，两个人同手同脚坐同一条凳上，连姿势都相似，大喇喇长开腿，后背仰靠在桌边，望向天花板，大口喘气。</p>
独微眀瘫坐地上，双髻左一挑，右一缕，凌乱不堪。</p>
秋云赶紧扶他，他苦着脸欲哭无泪，已没力气和秋云闹别扭。跑的人累，他被颠了半天，更累。若不是忌讳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真想痛快哭一场，不行，决不能掉泪，不能让眼前人看轻。</p>
他自始至终都记得自己是男儿身，没有女儿的娇柔，和随意流泪的权利。爱哭鬼是姐姐，从不是他。想起姐姐，心头绞痛，眼框红了圈。</p>
秋云当他被累着，安慰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他们带你出去，让你受委屈了。”悄悄对他说：“傍晚回家，站在我家院门口，我叫你先生出来，可以远远看一眼。”</p>
他抬起红肿的眼眶，一字一句道：“先生说，在棋局分出胜负前，我们都不能见面。你如果真愧疚，以后就别再拿我当孩子，也别让人戏耍我。”</p>
秋云想说，可你就是个孩子啊。</p>
但他说的话，却无从寻觅天真，夹杂股悲凉的隐忍。是她低估这孩子，远比想的要早慧许多，原来所有懵懂可爱，都是他的伪装，卸下的面具，秋云不知道其后存在的秘密，但那必是异常沉重且心酸才能让七岁的孩童去佯扮纯真。</p>
她认真应道：“我以后绝不会。”向他摊开求和的手掌：“快起来，既然已经说好，那我们定下约定，你别故意为难我，我凡事也和你商量，行不行？”</p>
微眀想了会，覆掌在她手心，点头道：“好，可得说话算话。”</p>
“那肯定。”</p>
总算是解决掉这位人小鬼大迷你版候大人，真是有其先生必有其徒弟。秋云感到头大。</p>
“二师公，我爹说要请你去家用饭，何时有空。”歇好后，铁凝霜收回脚，仍撑着上身。</p>
“凝霜姐。”江一流面朝她，愁眉苦脸道：“不是说好，别叫我二师公嘛。”</p>
“我也不想，先练练，怕到时候在我爹面前挨批。”铁凝霜笑的诚恳。</p>
“谁说我要去你家啦。”江一流驳道。</p>
红衣身影晃动，铁凝霜站起身，颀长的手脚舒展，五个指头张开挨个合拢，左右晃动脖子，扩扩肩，满不在乎道：“我就带个话，反正你不去，他自会来请你老人家。”</p>
“这算啥事儿啊！”江一流苦恼道。</p>
“我说啊，你就答应呗。”吕娇插话，眼珠子转转：“让铁师傅在店里请客，应了人情，还能顺便赚他笔钱。”她觉得自己是经商的天才，全然不顾算计的人正是身边铁凝霜她爹。</p>
“也行。”铁师傅他女儿毫不介意被算计。</p>
秋云听了圈基本明白打瞌睡的枕头已经送来。暗中使眼色叫江一流别拒绝，江一流勉为其难点点头，颇为不愿。</p>
“对了，还没介绍。”吕娇拉过铁凝霜介绍道：“这位是铁凝霜，铁师傅的女儿。这位呢……”吕娇手刀转至秋云：“是秋云，她爹爹的腿是我哥治好的，你的胳膊也是我哥治好的。你们好好认识认识。”</p>
本来挺和谐的氛围，被吕娇这一介绍反而生出点尴尬。</p>
铁凝霜比秋云高出一头，从上打量这位姑娘，心想，吕大夫为他爹爹看病时，是不是也跟接我的骨头一样温柔。</p>
秋云却想，她娘一定很美。</p>
心里笑笑，请两位姑娘坐下，吩咐付师傅做些女孩子爱吃的菜端上来。</p>
铁凝霜抱拳拒绝道：“还有事儿，来此目的是通知二师公去做客，既然二师公已经答应，我这就回报我爹安排。”</p>
她是个急性子，不等人回话，大步流星踏出门，红色的衣角转眼消失。</p>
“还看。”吕娇有些吃味拿手在秋云眼前晃晃：“她不吃你就不招待我是吧。”</p>
“师傅，减两道菜。”秋云朝里头喊。</p>
“张秋云！”吕娇跺脚嚷道。</p>
微眀觉得相比起来还是秋云比较得体，这位呂姑娘实在失礼的紧。</p>
江一流想，太倒霉了，突然之间变公字辈，我还年轻的很，媳妇都没讨上。暗中看秋月。</p>
秋月研究微眀发式，天，裘叔的手艺也有够差，竟然打个死结，微眀不痛吗。</p>
这边虽然吵吵闹闹，但总有欢声笑语。</p>
京都大牢前，还未到清明，门口已经插满香烛。</p>
除夕离开时，身旁树尚枯，如今已抽出麻密的柳枝，在风中四处乱散。</p>
程渊下马紧盯黑漆漆的大门，等待从里头出来的程如是。</p>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腿有些发麻。</p>
程如是终于出现，两鬓白发在旋即关拢的黑色大门衬托下格外醒目，想起分别是雪满枝头，如今雪融无踪迹，父亲却黑发添霜。</p>
随奔跑，程渊身后宽大披风飒飒展开，几步到程如是跟前，握住他有些凉有些僵的手，双眸含泪轻声道：“父亲，我来接您回家。”</p>
许久未见外面的世界，仿佛天又高了些。</p>
程如是闭上眼，想起牢中一方天地，有天夜里梦见亡妻在小窗外冲他招手，恨不得穿墙而去，惊醒后方觉，隔了墙倒简单，他们之间隔着的是生死。</p>
京都四月的风依然夹杂凉气，程如是披上程渊递过的外罩，由他扶着上马，辔马留步，他回望密不透风的墙壁，又将目光投向远方长路。</p>
“走吧，赶在清明前，还能为你母亲扫墓。”</p>
这是心中最急切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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