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两句，侯逢道转身背手，不下心撩起袖口，露出条如蚯蚓般的伤痕。但很快，他便换过姿势，垂下双臂，肩胛如远山起伏，一步一脚回走，推开门，消失于院门中，只剩两扇紧闭的门扉。</p>
秋云看着脚下路，化成条骤现的疤痕，就算灯火再暗，秋云也看的分明，藏进衣袖更深的伤痕，该是如何的曲折，如何难以启齿。</p>
原来即便通透狠厉如侯逢道，也有避影敛迹的过往，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p>
及至夜深，秋云手握瓷瓶辗转反侧，她不曾用得这药，却像背叛了他人的信任。</p>
坐起身，抵到窗前，借着月光，拆开纱布，稀烂的伤口赫然展现，秋云咬开瓶塞，药味冲鼻忍不住打个喷嚏，沿着伤迹，她慢慢抖洒药粉。待到涂匀伤口，只觉得药粉洒过的地方，像千万只蚂蚁在咬。秋云忍住想挠的心，赶紧手牙并用，重新将手裹个严实。</p>
手一会儿如火烧，一会儿如蜂扎，她如何也睡不着，干脆在床上倦起腿，看着窗外的银轮，云遮云散，光辉时清时暗，不断在她眼底交替。</p>
一片沉云消散，月回天际，银霜霎时铺满窗，远远的坡上，夜色窟窿中，漏出个若隐若现单薄的身影，像片风中无枝可依的残叶，像条人间无处可依的游魂。</p>
秋云下意识往窗框后藏，回味过来，对方不可能看见自己。便大胆的去看夜色中惨淡的影，用白日不曾有过的眼神。不知道他是何心情，也不知这是第几个夜，他在那里要守候谁，要为谁夜不能寐。</p>
秋云侧头去看微明熟睡的脸，心里叹息，替他掖紧被子。</p>
夜是凉的，但人心总归是暖的。</p>
不知过了多久，凉意侵身，手上的伤也不再发痒发痛，秋云熬不住困，迷蒙中，身影渐渐淡去，合上眼，夜彻底的将影子吞噬。</p>
第二日，听见外头刘氏的喊声，秋云勉强睁开眼，浅淡的天光已攀上窗台。</p>
“云丫头，如何睡得这时候还不起。”刘氏推门进屋道，手里牵着微明，他躲在刘氏身后，探出头，冲秋云做羞羞的表情。</p>
秋云两手撑住床板，慌忙要起身，触及伤势，却不如昨日痛楚。</p>
“咦？”秋云边下床穿鞋，边欲拆开纱布。</p>
刘氏拦道：“做啥呢？昨日才包的伤口，吕大夫还未过目，咋能拆？”</p>
秋云道：“没事儿，我就想看看。”</p>
刘氏轻轻拍拍微明的手：“婶替你云姐解绑，你乖乖的。”</p>
有刘氏帮忙，纱布三两下便拆开。昨儿还渗血发炎的伤口，今日竟然全部消退红肿，结出曾细密的痂。</p>
刘氏笑道：“吕大夫医术真是高明，你这伤口我瞧着是无恙了。”秋云道，“是也。”心里想的却是枕边小瓷瓶。</p>
刘氏重新牵起微明，一面朝院中走，一边提醒道：“该起了，三姑他们等着你呢。”</p>
微明转身做个鬼脸，秋云冲他竖起拳头，他靠紧刘氏道：“婶婶，我可不学姐姐，我今儿还帮张叔擦车来的。”刘氏喜欢他的不行，口中道，“咱们微明没得说，来，去叫秋月，这丫头只比你长一岁，却恁贪睡，一身懒骨头。”</p>
说完牵着微明自到秋月房中催她起床。</p>
秋云捶捶灌满浆糊般的头，挪枕头将瓷瓶盖住，起床洗漱完毕，坐上马车，往洛县去。</p>
待到进城，天已大亮，还未到张氏卤菜馆门口，远远瞧见一个瘦长的身影在门口徘徊。</p>
江一流催马儿就近，得众人看清，那前后踱步的正是周家大表哥，周兴。</p>
六月的天里，他穿一件绀色薄长衫，双手拢在袖中，走到街边望望门匾，又踱到门下，朝来路打望，这一望，他也看见驶来的马车上，正坐着日思夜想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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