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担惊受怕,她还要留心着外面的动静,捱着饥饿,想起过去,想起现在,禁不住觉得疲惫不堪,想抛下一切。可一想到让家中的父母,让爱她的人伤心,她于心不忍,提起一口气,借着一丝微弱的光,打量起那把锋利的宝刀来,翻动间溅起流星飞火般的光彩,千丝万缕粘连割舍不了,就回忆起他的主人,在苍茫草原间,背着手,走向辽阔大地,他所肩负的使命,恐怕也让他艰难喘息,可他要说放下,却关联万千生灵,秋云生出一种发自肺腑的理解,觉得人生,本就需要有些勇敢的人负重前行。</p>
船板上的声响突然大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在她头顶溅开,她听见甲板被踩踏的直晃荡,还有轻佻放荡的口哨声,嘻嘻哈哈,那群水手伙计吵嚷打闹着,下了船。风吹的帆呼呼直响,一瞬间,周遭安静下来,秋云弯曲手指,试探着扣响头顶的船板,一下,两下,似乎没人留意她,事不宜迟,她立刻将匕首插进暗门缝隙间,尝试着用刀去磨锁门的铁链,不费什么功夫,竟然真给割开了,秋云大喜过望,她朝外推开门板,一阵猛烈的风灌了进来,差点将她吹翻,她觑眯眼睛,两只手先钻出去,撑在门边,过了一会,两肘用力,才探出半个身子,先四处张望。</p>
这是一艘身处夜色中的大货船,此刻抛了锚,停在河边,船上几个角落点着灯笼,却不见一个人,秋云赶紧爬了出来,匍匐着,往甲板边靠,爬了会儿,她注意到,船舷边高高的桅杆上安了张靠凳,上面坐着什么人,一点星火在他不远处明明灭灭,面朝上船的来路,正悠然地抽着旱烟。如果从甲板逃,一定离不开他的视野范围。秋云只能再找出路,她注意到船栏边系着的长长绳索,便背着守船人,暗暗退过去。那绳索很长,勾头一看,一直垂到水底,借着夜色,秋云翻过栏杆,两手抓牢绳索,脚底不离船身,一步一步慢慢往下遛,不声不响的就潜入河中。她熟悉水性,一入水,就沿着河岸游去。</p>
等到上了岸,秋云仿佛经过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浑身无力,一头瘫倒在河边的岩石堆上,背后是坚固的护城墙,城上辉煌的灯笼光,照着荡漾的江面,真像日暮那片美丽的霞光,她疲倦的身体被一片暖光烘托,但冷风却不肯放过她,拉住她的眼皮使劲往下坠,浑身的寒气无孔不入,见缝插针朝骨头里钻。</p>
秋云饥寒交迫,精疲力竭,像一块被反复蹂躏再用大手绞过的破布,扔在这寒沁的江边。</p>
她一抬头,今夜万里无云,墨蓝色的天空,繁星密布,她一眼就认出北斗七星,无情的苍天啊,并不会因为谁凄惨的遭遇而泼洒同情,它任然兀自释放自己的美丽。</p>
有这点绚烂的星空陪着她,就够了。</p>
秋云休息妥当,勉强站起身,把满头沉甸甸的湿发拧干,挽成干净利落的髻,朝着华灯璀璨的城里走去。</p>
她到莫国这么久,从来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来到州府。</p>
她拖着劳累,落魄,狼狈的身躯,穿过威严的城门,走到华灯初上的闹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独自穿行,像没有实体的灵魂,漫无目的的游荡。</p>
好在,人们都只顾站在街道两边闹哄哄的摊位前讨价还价,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注意她这位狼藉的女子。</p>
不过,她狼吞虎咽吃完三碗馄饨后,还是博得老板的关注,似乎是怕她不付钱,老板总是贴心地一遍又一遍的问她还需不需要加汤,秋云丢下饭钱,找了家实惠的布庄,买了身朴素的成衣,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讨了张不要的匹布,打成个包袱,背在肩上。到这个时辰,已经没有回洛县的马车,她只能找家客栈先住下。</p>
她的余钱不多,只能找家尚可的客栈,就算如此,秋云依然愿意花上十文,让小二帮她准备好热水。</p>
秋云躺在木桶中,任凭温暖的水将她包裹,泡的身子骨像被太阳晒过的棉被,变得绵软温和,她拿起从货舱里割下的碎布,开始研究,想从上面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搞清楚到底是谁绑的她。很快,她心中就有了眉目,这是涟安来的绢布,对龙凤大串枝彩绣纹样,绣工精美,四十两银子才能买一匹,买得起,卖得起这贵货的,除了沈千,再没有如此财大气粗的主,想不到,为了她一个女流之辈,傲慢自大老奸巨猾的男权拥趸者,竟然动了杀机,看来,这位爷也闹的没办法。敌人还是势均力敌的好,那块破布比一片羽毛重不了多少,在秋云心中的份量,沈千也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