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内气氛微妙,连夜调兵搞得人人自危,在军队的震慑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时韦皇后才用凄凉的声音,带着哭腔告诉大家:“有个沉痛的消息,本宫不得不告诉诸位,就在昨夜,圣上他因突发急病,不幸去世了。”正如之前与宗楚客等人商量好的那样,由韦皇后亲口说出李显的死讯,再由宰相拿出遗诏证明是李显本人的意愿以维护韦皇后的利益。</p>
话一出,殿内一片哗然,原本的沉寂被打破,充斥着质疑的声音。“怎么会?”“圣上驾崩了?”“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吧。”“圣上生前曾留下遗诏,劳烦宰相宣读。”韦皇后让宫女递出遗诏交到宗楚客手中,宗楚客走到大殿中央,把遗诏读了出来。</p>
“先帝遗诏在此,谁敢不从?温王茂自幼受先帝宠爱,立温王茂为太子名正言顺,太子年幼,皇后摄政那也是正大光明!”事情正如韦皇后预想的那样发展,有军队撑腰,即使有异议,也没有人敢提出来,人们还是接受了中宗已死的事实。李旦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一言不发。</p>
皇帝一死,国家大权立马落入了韦皇后手里。除了手中这份所谓的“遗诏”,投靠韦皇后的几位宰相更是把朝廷控制的牢牢的。这时的韦皇后不仅相当冷静,还十分沉得住气,连日指挥着宰相处理李显的后事以及李重茂的登基事宜。</p>
景龙四年六月四日,在韦皇后的操纵下,年仅十六岁的李重茂登基成为了大唐新一任皇帝,而韦皇后自己也顺理成章当上了太后,她离女皇的目标又近了一步。有“遗诏”在前,韦太后顺顺当当的继续坐在帘子后面,以太后的身份临朝摄政。少帝李重茂坐在前面的龙椅上,望着群臣,却不知如何开口。扭捏了大半天,才讲出一句话来:“朕今日登基,还望诸位大臣多多辅佐朕,朕一定会继承先帝遗志,好好治理国家,做一位明君。”</p>
话说的挺好,台下的大臣们也准备在新皇帝前表一表态,不过韦太后并不想给李重茂这个机会,出言打断了他:“既今日起,改元唐隆,各位要尽心尽力辅佐他,做好臣子该做的事,使我大唐兴隆繁盛。”见风使舵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宗楚客几个宰相,带头给了李重茂好看,“太后所言极是,皇帝还年轻,不仅需要我们这些大臣,还需要太后您多多指点和协助才是。”其余的人也跟着表态:“请太后同臣一同辅佐新帝。”</p>
台上台下一唱一和,让少帝重茂感到难堪,涨红了脸,一声不吭。望着对自己俯首帖耳的群臣,韦太后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李重茂也深知韦太后立自己的意图,无权无兵的皇帝最好控制了,即使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任由韦太后摆布。</p>
就在先帝去世新帝登基的这段日子里,太平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宫里事情发展的走向,就连太后摄政也没有让她感到意外,毕竟自己曾经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今日的太平衣着淡雅,连妆容都变得平淡了。平日里用的珠翠发饰也换成了一只白玉簪子,只将头发简单挽起。身处前厅的她正等着清荷给自己带来宫里的消息。</p>
不出一柱香的时间,清荷带着消息回来了。虽然听到了脚步声,太平的视线却并未从书本上挪开,只用平和的语气询问着:“怎么说?”“一切都如公主预料的那样,韦皇后借遗诏之名扶立十六岁的温王茂为新皇帝,自己顺势成为太后,随后宰相请愿韦太后垂帘听政,剩下的小官僚也无可奈何只得随声附和,朝堂上弄得新皇帝难堪。”</p>
“以宗楚客为首的宰相皆是谄谀之徒,又怎会把这样一个十六岁的皇帝放在眼里。比起一位毫无根基的新皇帝,手握大权万人之上的太后才是他们需要巴结和讨好的。这些天还有什么消息?”“韦太后派了一千精兵前往均州看守谯王重福。”</p>
听到这句话太平的视线终于离开了书本,转向清荷,问:“我记得是先帝的庶长子吧,年纪也比重茂要大,按照长幼的传统,他才应该是被立为太子的那个。可如今朝中已经有了一位皇帝,为今之计,控制住重福,防患于未然,以免重福发动叛乱。赏钱都给他们发了吗?”</p>
清荷点点头,回答道:“都发出去了,尤其是那些不得志的小官和常年守门护院的宫女和太监们,巴不得投靠公主,这样才会给他们赏钱,这可比在朝廷里埋头苦干用一辈子时间向上爬快多了。”</p>
“你只管拿钱去结交朝中人士,若是想来投靠就不必了,正逢多事之秋,我可不想引火上身。”“是。”清荷正想退出去,没想到撞上迎面走来武攸暨。“啊,驸马。”清荷识趣的退到门外,只留二人在内。“你倒还沉得住气。”武攸暨正好站在太平面前,挡住了光线,在她的脸上形成了对半的阴影,仰起头望着武攸暨,冷淡的说:“又不是我的丈夫死了,难道要我披麻戴孝守在棺材前,整天脸上挂满眼泪才叫悲伤吗?”</p>
对于太平带刺的话语,武攸暨的表情有些无奈,仍用平和的语气回答他:“你又何必这样对我冷言冷语,我对你...”太平立即打断了他,“十多年了,你恨我,我很理解。你既不能再娶,我亦不能再嫁,都只是互相折磨罢了。与其在这翻旧账,不如好好想想你们武家今后的处境。”“我从未。”太平突然起身,离开了座椅,长叹了一口气,决定把话说明:“你还是省省吧,多关照下你们武家的几个年轻人,太后会需要他们的。”</p>
武攸暨见太平离开,也只能摇头叹息,自己和她成婚多年,却是有名无实。无数次想和她好好交谈,而她一直逃避。“当年的事我从未怪过你。”,这样的话不止一次想要告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渐行渐远。</p>
在新帝登基后的第四天,韦太后召集了所有支持她的官员到内殿议事。此时正值午时,天空却灰蒙蒙的,乌云仿佛要掉下来一般,风呼呼的吹着,再大的风也吹不开宫殿的阴沉。宫女把宰相们引到内殿后自行退了出去,除了早在内殿中等待众人的韦太后,还有她一直宠爱的男宠——马秦客。两人眼神十分暧昧,即便有旁人看着,两人丝毫没有脸红一分,也不避嫌。</p>
“臣等参加太后。”众人说道。“诸位请坐,前几日交给你们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崔大人,不如您先说吧?”面对太后的问话,崔湜非常从容的回答着:“经过臣这些日子的观察,以及和上官婉儿的相处,臣以为婉儿聪慧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且对您忠心耿耿,若想办成大事,一定少不了她的帮助。”</p>
“相王和太平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早在新帝登基前就把监视相王兄妹的工作交给了宗楚客,以防相王动用李唐宗室人脉妨碍自己。“据臣派出的手下说,并未发现相王和公主家中有什么异常,也未发现有朝中大臣在二人之间来往,公主府更是大门紧闭,无人进出。”</p>
“不叫的狗才咬人,她身处朝廷多年,又是则天皇帝爱女,才能智谋不输其母,绝不会贸然行事。这样故意想撇开自己的关系,倒是让人有些怀疑了,你继续派人盯着,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消息即刻派人进宫。”</p>
“那相王那边,也要多派人盯着吗?”宗楚客问,“相王可是有儿子的人,如果不防范...”本是为韦太后考虑的建议,却激起了她的反感,丝毫没把宗楚客的话放在心上,更是夸下海口:“把相王控制住,几个毛孩子能有什么作为?!无兵无卒更无人脉,今日所得皆是倚靠于相王,只要相王倒下去,他的子嗣还逃得了吗,太平也是一样。”</p>
没儿子的这个事实深深地刺痛了韦太后,尽管扶立了新皇帝,但李重茂非自己亲生,名分始终是她需要面对的问题。宗楚客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韦太后的话,就有人抢先提出了先下手为强的主意:“太后若是不放心,不如带兵把他们杀掉,只要他们死了,宗室没有领头的人,就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您了。取得皇位那也是指日可待呀。”自以为精明的杨再思说完还比划了个砍头的手势,阴险在他脸上表露的淋漓尽致,用他自己的言行很好的诠释了一个奸臣是什么样的。</p>
“当年的李唐宗室被杀是因为越王贞与宗室密谋起兵,失败后被安上了谋反的罪名。一个安国,一个镇国,你以为像杀平民百姓,随随便便就杀了?你当宰相也不少日子了,干这些事是要讲智计策的,滥杀的手段该收敛了。”听完韦太后的话,杨再思不得不羞愧的低下头。</p>
“不过杨大人的话倒是提醒了朕,相王和太平是一定要除掉的。”一群人正在密谋着,内殿外传来宫女的声音:“禀太后,安乐公主求见。”“既然公主来了,臣等就先退下了,太后交代的事臣一定竭力去办,微臣告退。”等着宗楚客一行人走了以后,韦太后才让宫女把裹儿请进来。</p>
“给母后请安。”裹儿走到韦太后面前正想行礼,刚做到一半就被打断,“好了好了,免礼吧。不是罚你在自己府里好好闭门思过吗?”一听母后这样说,裹儿心里觉得甚是委屈,慌忙坐下急于解释:“母后你听我解释,父皇的死和我真的没有关系!”</p>
看着裹儿委屈得眼睛里都快挤出眼泪了,作为母亲的韦太后这才去宽慰女儿,说道:“知道和你没有关系,即使是你做的,也算帮了我的大忙。你不是一直想做皇太女吗,现在机会来了,哭哭啼啼的如何能做好皇太女呢?”裹儿揉了揉眼睛,擦去了眼泪,久久不说话。可刚才那番话却让裹儿感到毛骨悚然,为什么母后说父皇驾崩是帮她的忙,父皇驾崩最难过的人不应该是她吗?无论怎么看,母亲的脸上有的也只是诡异的笑容,丝毫没有失去丈夫的悲伤。她从未见过母亲这样,心里直发毛。</p>
裹儿有意的躲避韦太后的视线,这样细微的动作还是被韦太后察觉到了,“裹儿,怎么了?”韦太后出声询问。面对询问,裹儿慌乱的解释:“女儿不该不听您的教诲,不该私自出门,女儿这就回家闭门思过好好反省。”韦太后心里虽有疑惑,但还是让裹儿回府了。</p>
“公子请在厅堂稍等片刻,容我通传。”“劳烦清荷姐姐了。”清荷把这位年轻公子哥引到待客的厅堂坐下,随即给他摆上一杯茶。厅堂的正中间挂着一副山水画,价值不菲。,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方桌上摆放着一对花瓶,论花纹作工,绝对谈得上当世珍宝。左边的博古架陈列着各类精致的古玩、摆件,右边墙上也挂着几幅画,价值极高,十分珍贵。</p>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不是说了这段日子不见客吗,你怎么...”太平见到厅堂中的年轻人,先是愣了一下,下一秒就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语气也变的温和了,“是隆基吗?”李隆基立马站起来,走到太平面前向她行礼,“给姑姑请安了。””来来来,快坐下。许久未见,真是越长越帅气了,和幼时瘦小的你相比,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了,娶妻了吗?””承蒙姑姑夸奖,以前瘦小,穿的衣服总是松松垮垮的,如今成人了,自然该有大人该有的模样了。“</p>
说到娶妻,李隆基到有些不好意思了,”是,侄儿在潞州担任别驾时,遇到一位赵氏姑娘,是城中卖艺的倡伎,其父也是个卖艺的乐人,两人皆以此谋生。偶然欣赏过一次她的歌舞,此后一直记在心里,并且时常去看望她,久而久之,就喜欢上了。”</p>
“能入你的法眼,想必这位姑娘歌舞倒是极佳的了。以歌舞为生,并无不妥,一个女子能在自己的一生中最美的年华遇到一个赏识她的人,真是莫大的福分。”“这次从潞州回到长安,我也把她带回来了。目前暂时安置在别处,等过些日子再把她接回兴庆坊。侄儿还从潞州带回了些当地有名的特产,今日特地带了些过来。”“难得你有这份心。”</p>
话锋一转,李隆基却提起了近日里宫里发生的事。“侄儿回到长安也有一段日子了,期间发生了不少的事,皇权大变,最让我担心的是相王和姑姑您的处境。”太平淡然一笑,说道:“福祸相依,岂能避之。”“在我的印象里,姑姑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难道姑姑宁愿看着韦氏祸乱宫闱,往后颠覆皇权危及自身也不出手吗?”话听到这,太平给清荷使了个眼色,随后清荷带走了厅堂伺候的仆人们。</p>
太平放下手里的茶,脸色也变了,对他说:“看来你今天也不全是来看我这个姑姑的,刚才那番话我权当没听过,回兴庆坊去吧。”李隆基并不打算放弃,向他姑姑分析起了利害。</p>
“姑姑可知太后欲废少帝自己取而代之吗?”</p>
“再清楚不过了,有的人也想做皇帝。”</p>
“如果皇权真到了韦氏手里,您还能这样置之度外吗,届时您又该用什么身份存在?”</p>
“若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们是不会轻易杀人的。”</p>
“与其等他们动手,不如先下手为强,铲除韦家势力,夺回大权。”</p>
“隆基你说这话之前,考虑到后果了吗,想先下手?这可是需要军队的,退一步讲,即使有军队,贸然起兵,失败了可是要杀头的,所有宗室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你想冒这个险,和相王沟通过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