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贵妃不在了,但与贵妃交好的人还在。谢阿蛮的一曲凌波曲又勾起了太上皇对贵妃的无限回忆,谢阿蛮也曾在两人面前献艺霓裳羽衣曲,连杨贵妃看了都自叹弗如。可那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身姿,只能在梦中相见了。</p>
阿珏和昕儿一起来到集市,找了家当铺当了两支金钗换了些钱,又到绸缎庄买了几匹料子。“到了宫外可就享受不了宫里那般优待,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了。”“和姑娘一起,我就安心了。不过,我有一件事想求姑娘。”</p>
“直说便是。”“我想求姑娘教我识字。”“那顺道买些纸笔回去吧。”昕儿狂喜,“这么说姑娘同意了?”“你想识字又不是什么坏事,虽说世人崇尚歌舞,以是否精通歌舞评定一个女子有无才能,可是不识字又怎么看得懂琴谱曲谱呢?”“那就先谢谢姑娘了。”两人把买来的东西都放到马车上,拉着车去找卖纸笔的地方。</p>
两人有说有笑的,看上去非常高兴。“马上到年下了,不如买些蜜饯回去吧?”“和姑娘守岁,一定很有意思。”“不知母亲和兄长是否安好。”阿珏的脸上多了几分失落,“母女同心,想来夫人也挂念着姑娘吧。”“你呢?”“我的......母亲吗?”“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过。”</p>
“我的母亲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而父亲是国子监的助教,二人早有婚约。只因祖父得罪了杨国忠,被他诬告有谋反之心,并指出母亲与父亲有染,有伤风化。而当时的皇帝既没有审也没有查,直接将祖父和父亲锁拿下狱,并下旨处死。没了祖父的保护,母亲和族里的女性都被没入掖庭。在掖庭生下我五年后,母亲选择吊死在我们的住处,随父亲而去。”</p>
阿珏听完心中的感受难以用语言表达,很不是滋味,“原来是这样。”“没关系,姑娘现在不也是我的家人吗?”“说的也是,咱们买完东西回家吧。”天气虽冷,倒也没有下雪。昕儿紧了紧身上的毛绒斗篷,“冷吗?”“有一点。”“再忍一会,马上就到家了。”</p>
回到山庄,两人卸下车里的物件,把马牵到了马厩里,并给它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稻草,和一张旧褥子。阿珏在炭盆里烧起火,加了好些碳进去,不一会儿烧的通红,发出噼啪的响声。两人围坐在炭盆前,不停搓手哈气。昕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起:“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呢?”</p>
阿珏盯着火盆思考一阵,回答:“等过完年再走吧,怎么样?”“嗯。”“不过这山庄真的好宽敞,从外面看上去是有些破旧,可屋内的陈设还保存的这么完好。”“你对太平公主有多少了解?”“公主吗?听年长的女官们提起过,是位很厉害的女性,不过后来遭到了皇帝贬斥。”</p>
“差不多吧。”阿珏本想再给昕儿讲讲往事,不料一阵脚步声引起了二人的警觉。“嘘,你听。”“有人来了!”“这里姑且还算皇家的地盘,一般寻常百姓应该不会靠近才对。”阿珏从窗外向外看,原来是李辅国,老熟人了。“是李辅国,不知他来做什么。”“不会又是带兵来抓我们的吧?”</p>
“不,他没带兵。我出去看看。”阿珏重新披上斗篷,走出了屋子。李辅国带着人出现在院中,见着阿珏开口便称王妃:“参见王妃。”想起之前在宫中也受了李辅国不少照顾,和善的问:“不知公公来此是为何事?”“圣上下旨,信王早逝,其亲王位由王妃腹中之子继承。圣上感念兄弟情谊,特例将此处赐给王妃,作为王妃一家的住所。”</p>
“多谢圣上,公公一路劳累,不妨进屋喝一杯热茶吧。”李辅国看阿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不像在宫中时那般郁郁寡欢,想来心结已经解开,回答道:“那就多谢王妃了。”李辅国跟着阿珏进了屋,给他挪了张凳子,斟了杯茶。“多谢王妃。”不过昕儿好像不愿见到李辅国,在李辅国进屋后上了楼。</p>
“皇帝近来可好?”“一切都好,还有几天就除夕了。为了让大家过好年,圣上给几位有功的亲王赏了不少东西,一来是体现皇恩浩荡,二来是感念情谊。”“多谢皇帝照拂。”“不过王妃走后几天,太上皇时常念叨起您。”</p>
“太上皇是想起父亲了,才会这样吧。”“是的,太上皇很怀念张相在的时候,要是张相还在......”“要是父亲还在,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对吧?”阿珏瞬间变了脸色,说道:“这和父亲在不在都没有关系,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一味听信李林甫和杨国忠,如今变成这样,因果报应罢了。”</p>
李辅国没想到阿珏对太上皇仍然抱有很深的怨恨,他知道再继续聊下去恐怕会激怒面前的人,于是话锋一转,提起了自己带来的东西,“我倒把正事忘了。”说完就起身往屋外走,让宦官们把东西搬进了屋,“事已经办完了,那奴才就回宫复命了。”“公公慢走。”</p>
等李辅国走了昕儿才下楼来,舒了一口气,说道:“总算清静了。”“可别这么说,好歹人家没把我们压回去,来一起收拾吧,把用得着的东西先挑出来。”“知道了。”</p>
李辅国回到宫里,向肃宗汇报。“启禀圣上,东西都送到了。”“送到就好了。”“老奴留心看了一下,她们把山庄打扫了出来,住在那。屋内的一切陈设都还是昔年太平公主置办的那些,倒是打扫的很干净,勉强能住罢了。”“知道了,退下吧。”</p>
阿珏在厨房生火准备做饭,锅里的水翻滚着冒着热气,不一会儿整个厨房雾气缭绕,倒也暖和。“我放了壶热水在炭盆旁边,让它一直温着。”“对了,之前在街上瞧见百姓都在准备长竹竿挂幡子了,我记得柴房有刀,不如我们也去伐根竹子在元日挂上吧。”“好啊,别忘了制一坛屠苏酒。备些甜点,免得守岁的时候嘴馋。”</p>
吃过饭后,阿珏把炭盆移到了卧榻前,和昕儿一起坐在卧榻上,给昕儿和自己泡上一杯茶。“这里的生活,你还习惯吗?”昕儿握着茶杯,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答道:“挺好的,不用伺候那些娇贵的娘娘们,不用睡在拥挤的掖庭宫。真想告诉父亲母亲,女儿现在过的很好,不再是孤身一人,还有阿珏姑娘教我识字。”</p>
阿珏见昕儿脸上带着笑意,想来是真的喜欢现在的生活,刚逃出来的时候还因为擅自替她决定而感到寝食难安。不过看她这样笑着,心中的愧疚也就少了几分。“姑娘在想什么?”“擅自带你出宫,是不是太自私了?”“绝没有!姑娘绝对不是自私的人。相反,姑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否则姑娘也不会冒着风险收留我!”</p>
昕儿突然紧握着阿珏的手,对她说:“如果不是姑娘对我多加照顾,只怕当时不知会死在何处。再说了,我也不想只待在那四四方方的一片天里。姑娘以后可不能这样说了。”“你这样想我就安心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提了。”</p>
两人在卧榻上坐了一阵,便拿上镰刀往屋后的竹林去了。满地黄叶堆积,只剩光秃秃的枝桠。阿珏寻了根又长又直的竹子砍了下来,剃除了竹节上的枝桠。“从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啊。”昕儿指着远处说道,“我记得,那个方向是天街。”站了一会儿拖着竹子回到了院子,把竹子削成了合适的长度,放在墙根。</p>
“快进屋暖暖。”阿珏拉着昕儿进了屋,又坐在了卧榻上。屋子里烧着炭盆,暖和的空气让人渐生困意。</p>
很快就到了除夕这一天,阿珏换了个稍大的火炉,炉上放了个小锅,炉中的银碳烧的通红。卧榻上放着一小壶酒和两个酒杯。“我把醋和蒜拿过来了。”昕儿喊着。“快过来吧,水一会儿就烧开了。”椅子上整齐码放着牢丸。昕儿把醋和蒜还有碗筷放在小桌上,看着锅里的水开了,便把牢丸一个一个往锅里放。</p>
牢丸一个一个下到锅里,阿珏使着勺子不停推动免得牢丸黏在一起。“好香啊。”“拿碗来吧。”两碗香喷喷的牢丸出锅了,随后把小锅提开把火炉推到床边。昕儿抱来两床褥子放在卧榻上,两人坐在榻上,裹着褥子,吃着牢丸,喝着屠苏酒,惬意的很。</p>
“姑娘你听,是钟声。”两人放下碗筷冲出门去,只见整座长安城灯火通明,如白昼般,钟鼓齐鸣。欢呼声如同海浪般一浪高过一浪,爆竹声绵绵不绝。“给姑娘行礼,祝姑娘福延新日,庆寿无疆。”“祝昕儿福庆初新,寿禄延长。”两人互相行过礼后相看一眼,笑了起来。</p>
阿珏转身进屋倒了两杯酒出来,递给昕儿。“来,喝一杯。”“多谢姑娘。对了,我还给姑娘准备了一样东西。”昕儿从屋里拿了个鬼怪模样的面具出来。“面具,你什么时候买的。”“那天回来之前买的。”</p>
阿珏接过面具戴在脸上,“不如以拍手声代替鼓声如何?”“好啊。”于是昕儿打起拍子来。阿珏摸了一下面具,把院子当做了长街,作起了舞。</p>
似有鬼怪突然窜出,飘忽不定,游荡与人群中。忽然抓住一手臂,鬼怪挥动鬼爪企图恐吓,不料对面走来一群手持桃弧的人。鬼怪惊慌,急忙撒手欲逃。数人手持桃弧紧追不舍,鬼怪慌乱中匿了行迹,不料对方技高一筹。数发箭矢朝鬼怪射来,鬼怪惊慌身中数箭,已无力再逃,随着飘舞的细雪消失在人群中。</p>
阿珏躺在地上,取下面具,望着漫天纷纷扬扬的柳絮,耳边仍响着爆竹声。此刻昕儿停下拍子走到阿珏身边蹲下说着:“姑娘好厉害,快起来吧,地上凉。”昕儿扶着阿珏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进了屋。“等白天咱们去街上逛逛吧。”“姑娘挺着肚子,能走得动吗?”“趁着还能走动,多走走,再说了,怎么能错过街上的活动呢。”</p>
天一亮,两人便梳洗好了来到院子里。“竹竿插在那边行吗?”昕儿指着靠近小路的一块泥地说着。“那块刚好,幡子我已经挂上了,把竹竿支起来就行了。”两人合力把竹竿一头插进土里把它立了起来。“这样就行了。”</p>
阿珏拿来斗篷给两人披上,系好带子,戴好帽子,下了山往城里走去。进了城,两人被这热闹浓厚的节日氛围所感染,心情渐渐也好起来。再往前走几步,便瞧见一只表演驱傩的队伍。这些人带着鬼怪面具,有人击鼓有人吹笛,手持桃弧的人们驱赶着鬼怪,引得人们阵阵欢呼。</p>
“前面有卖甜食的,我们去看看。”昕儿说完拉着阿珏就往不远的铺子走,“两位姑娘要点什么?”老板热情的问着。昕儿指着蜜饯说:“给我装一些这个,还有那个。”然后从袖中掏出钱来递给老板,“两位姑娘慢走。”昕儿接过蜜饯和阿珏吃了起来。</p>
重新踏进这条天街,两人心中激起了不同的波澜,如今的它已变得繁华,不像数月前那般萧条。西域商客们重新回到这里经商,酒馆中也能欣赏到胡姬姣好的身段,百姓们纷纷摆开宴席,上街庆祝这一节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