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举着小狐狸,哦,小银,出得客栈,才发现天色渐晚。纵使缺少光亮,也能依据黑暗的浓度来判定时辰,若是以地面时间记,或许便该是子时降临。
再观周边,寒雾侵扰,丝丝氤氲围绕,朦胧间连街道光亮都淹没,变得灰漆漆的,弥漫着颓丧的气息。
荒见此景象,顿时回想起刚苏醒那阵,也是这般景象,称作渊雾的诡象。
随雾气大涨,一些偏远的边角建筑,隐约消失在其中。一栋栋房屋,小店,就连刚刚进入的客栈,再一回头,萧瑟荒凉,满屋蛛网织成,桌木腐朽陈旧,几具骷髅横卧,哪还有前一刻的哄堂热闹。
看来即使鬼怪,亦有忌惮之物。
“快走!此乃渊雾,蚀灵阴魂,腐化诸体,不可靠近!”银同样喊出声来,小爪子更是挠着荒的肩膀,催促不已。
荒询问道“我倒是听闻过渊雾,却不知其跟脚,你可有了解?”
这可问住了小狐狸,急声道“你怎么总是问东问西,还喜欢刨根究底,大家见了都跑的诡雾,照做不就是了。
呐,知晓内情的都变成那般了!”
爪子指向一边,眼看有些灵性缺失的游魂,被雾气笼罩,于是惊悚一幕便出现。
仿佛有无形大嘴,在啃食游魂身躯。一口下去,半个腰身消失不见,再一口,四肢齐根而断。淅淅沥沥地魂水滴落,洒在黑土之上无甚痕迹。眼睁睁看着残缺,静谧无声的雾气却连痛苦都不曾放走,最后红舌一卷,囫囵吞枣似地碾碎核桃,浆液横流。
“快,快走啊!”
小狐狸吓得都不敢吱声,只能紧紧拉着荒的衣衫,让他远离是非之地。
可偏偏荒没有动静,甚至等待雾气弥漫而来。
这自然不是妄自尊大,既得生灭阴阳造化罡,便可起燃灯道一。香女言渊雾须得幽火避之,可凡俗幽火哪能在此雾中燃烧?既然自身为灯,是否能在此幽暗中长存?
长袖一挥,将小狐狸笼罩于内,周边浓雾渐渐笼罩。
阴冷,潮湿,还夹杂点滴腥味,好似尸体泡在水里那股腥臭。明明是雾气,刚一接触就仿佛被网布包裹,浑身上下不得动弹,就连灵识都混沌起来,像缺氧过度引发头晕脑胀。
更恐怖的是,肌肤之内,有坚硬之物徘徊。皮下隐约有口齿浮现,明晃晃地参差不齐,缓缓张开巨口。
便在此刻,胸中阴阳二气旋绕,燃灯顿时光芒大盛,半黑半白生灭交替。若是从外界看,整个人表皮凝光,却不璀璨,暗合道蕴。
燃灯既起,身内诡异顿时化作烟气,消散于无。困扰行动的渊雾同样退散,似乎有些畏惧幽光,存于其身三尺之外,不得寸进。
藏在荒胸膛间的银,伸出一颗头颅,却似从其胸膛中长出,左顾右盼,满是惊讶。这自然是千变魔象之法,寻常遮掩如何庇得小狐周全。
“没想到你有点东西啊!”
些许恭维引不得荒在意,手伸入臂内,如探入水中,摸将出点滴骨粒,若有所思道“看来是老朋友了!”
蚀阴劫煞,夺魂蚀骨,脏器尽绝。
在梧桐涧便是身受此劫,不过乃天鬼之咒,颇为猛烈。如今思来,梧桐天鬼想必也是道殁之一,起码有蚀阴,邪染两劫,诡异莫测。
至于此地渊雾,如此大规模的蚀阴,简直闻所未闻。寻常提及劫煞,不过几缕劫气,就能使得仙凡色变。纵使劫子修行此煞,也不过道气蕴养,以劫入道,以法摧行。
量变引起质变,这无穷无尽的蚀阴,任你法术通玄,遁术高超,在这般朴素堆积下,也终有耗尽一刻。
荒迈步前行,已朝柳河中心走去。燃灯确实玄妙,可自身那点天罡,经不起这般消耗。
入此一试,不过检验一番,若是危机之刻坠入渊雾,能坚持多久。如今看来,即使燃灯长明,亦不过一时之数,约一炷香后,便会有蚀阴再袭,且更为凶猛。
也就是说,若是关键时刻,潜入渊雾避难亦不是不可,却要把控时间,否则坚持不久。
更重要的是,在渊雾笼罩下,结合罡煞全力催动劫命燃灯,中心处如跗骨之疽的黑焰,隐隐落在四周,映照出轮盘似的古怪刻痕,点起十二朵无光之焰。
明明无色无味,金蝉内视却仿佛能清晰观道。在十二朵无光焰中,已然灭掉八朵,剩下四朵岌岌可危,若风中摇曳的花朵般脆弱。
这是我劫依靠劫命燃灯对虚空的判定,若是十二朵无光焰全部熄灭,那就是劫难降临之际,任凭什么手段,都回天无力。
荒之前已然对虚空劫有了很大的危机感,可直到此时方知,死神已将刀架到他脖子上了。按照这个进度,或许根本等不到寻至旸谷,就要形神俱灭。
可为何会突然恶化至此?以他对劫难的感知,从他苏醒后,只有过一次较大的波动,为何光焰已灭八朵?莫非在沉沦未醒之时,有更危险的灾劫降临?
现在思索这事倒是难解,可如此看来,酆城必定是要走一遭的,无论是旸谷也罢,还是三足古桑,都涉及到成仙关键。可在幽冥之地,无法利用神煞,金乌诀还能正常修行吗?
凝思沉久,暂时无法,便埋藏心中,继续前行。
前方光亮点点,幽绿之焰模糊,如同结实的护罩将整个小镇庇护起来。天地大雾,宛若累累尘土,将其掩埋。
怪不得称之为柳河陵,真像一座埋入黑暗的陵墓,若是棺材盖一封,便再也见不得世俗。
几步踏前,隐隐遭遇阻力,燃灯若乘风破浪之舟,划开死水,迈入光亮。
入眼之处一片围栏,木头瓷实的很,高高立起,宛若棺木隔绝黑暗。中央之处留了一个门洞,半圆拱形,其下有一童子倚靠,仿佛睡着了般。
靠的近了,才见童子瓷片瓦身,圆滚滚地脑袋贴着画纸,上面草草勾勒一双黑点,口鼻不过一撇一捺,耳朵都没有。
“哇,这童儿长得好怪!”小狐狸探出头,自然看到这门童,却也惊讶了一分,不过见怪不怪,便只有一分。
仿佛被银的呼喊惊醒,瓷童墨汁般地眼睛缓缓睁开,里面空无一物,眼白好似涂料轻点,将来者映照。
先是眼睛咕噜地转了一圈,僵直身躯微微弯倒,朝着荒拜了拜,讨好道“此地乃陵市,酆城大人召集有道行的众位,筛选一二,若是能入得大人法眼,可前往酆城受赏,前途无量。
目前正乃集会时刻,若是两位想入内一观,尽情随意。”
荒看了眼身后黑暗,竟止于此地,虽然依旧吞吐无尽,却也被隔离开来。
仿佛明白他的心思,瓷童迅速答道“集市乃柳河核心,不受渊雾侵扰,客人身处其内无须担心。”
“还有这等宝地,那必须得看看。”小狐狸拍拍爪子,倒是兴致盎然。
“若是方便,可告知二位名号,添作铭牌,在内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