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心虽然哭得极凄惨,在场所有人却是满脸厌恶和嫌弃。</p>
殷知海为官十数载,见多了这种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p>
甩了下袖子,把心中的厌恶甩掉。</p>
吩咐身边的狱曹,“将此女的身契取出,再从张家的财产里拿出三十两。”</p>
“此女与身契和银子,一同交给她的父母。”</p>
“凝心一案,到此完结。”</p>
看在凝心这一身伤的份上,殷知海不准备追究凝心父母诬告陆伯舟之罪。</p>
狱曹拱手:“遵令。”</p>
张家还未抄完。</p>
剩下的事情,由京兆府里的佐官和巡检司以及衙役共同处理。</p>
殷知海领着一众官员又回了县衙。</p>
县衙这会喧沸热闹。</p>
“天呢,这可是举人老爷啊,被抓了?想看打举人老爷板子。刚才打的是案首,太刺激了。”</p>
“得先剥去他身上的功名才能打吧?”</p>
“看看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那是大学士,在大学士面前举人算什么?”</p>
“大学士是什么官?”</p>
“殷大学士身上官职好多,大致来讲,他现在最大的官职是给皇帝讲经!”</p>
“哦,这不是和尚!那他咋留头发呢?不该剃了吗?”</p>
“……讲的是四书五经。简单来说,他是咱们京兆府的知府,四品。如果他的大学士头衔再换换,身上加个太子太保,就是从二品或者三品。”</p>
“也不咋厉害啊!做官就要做一品。”</p>
“……确实不咋厉害,比殷大学士厉害的人,在全国来数,还有五六十个人呢。你努努力,一品可望。”</p>
也有人叹息:“张举人挺不错。”</p>
“你见到他家后院拉出来的人没有?都不成人样了。”</p>
“我娘眼睛看不清,他还替我家请大夫呢。我当然要说他好了!”</p>
殷知海回到县衙,开始接案子。</p>
等衙役们下乡调查之后再择日开堂。</p>
一番忙碌下来,天快黑了。</p>
吃完了饭,殷知海让人唤陆伯舟过来。</p>
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p>
殷知海在院中树荫下等着。</p>
“陆案首来了。”下人回报。</p>
殷知海转头,看向院门。</p>
黄昏日长,落在陆伯舟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p>
这身形这走路的姿势。</p>
与他脑海中的另一道身影合二为一,很是熟悉。</p>
殷知海不禁微眯了眼睛。</p>
“你的案子已结,明日回南离县去吧。以后好生读书,不可生怨妄之心。”</p>
殷知海说道。</p>
陆伯舟拱手:“学生不曾有怨妄之心。”</p>
殷知海嗯了一声,问他:“几岁开始读书?”</p>
陆伯舟恭恭敬敬的回答:“四岁起跟着母亲启蒙。”</p>
说起启蒙,大部分人都说跟着父亲。</p>
陆伯舟却称是母亲帮他启蒙的。</p>
殷知海不免好奇:“你母亲可是学问大家?”</p>
“不是!先母是先父在外面救的野人,后来成的亲。但她很聪慧,读起书来,先父都辩论不过她。”</p>
“先父每每被先母辩得瞠目结舌。”</p>
提起母亲,陆伯舟脸上带了孺慕之情。</p>
野人是无田籍无户籍的人。</p>
陆伯舟的父亲和野人成亲,印证了殷知海听到的传闻:陆伯舟父母是私奔出来的。</p>
殷知海不再问这个问题,“你府试的文章我看过了,文章不错,却满是怨愤。”</p>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怨愤若不加约束,将来必成祸端。”</p>
殷知海拿起毛笔,写了两个字:“慎止!”</p>
“回去好生揣摩。”</p>
“是!”陆伯舟双手接过纸。</p>
殷知海摆了摆手,让陆伯舟下去。</p>
盯着陆伯舟的背影看了一会,缓缓敛下眉眼。</p>
“真像。”殷知海轻叹。</p>
陆伯舟又去拜别徐县令。</p>
听到陆伯舟要回南离县,徐县令问他:“可要派人送你?”</p>
“拙荆在衙门外等着,大老爷不必派人送学生。”说到李菁岚,陆伯舟脸上是自然而温柔的笑。</p>
徐县令今天扳倒了仇人,心情特别好,闻言哈哈一笑:“去吧,她也吓坏了。”</p>
接下来,又去拜别学政何畅。</p>
学政何畅听到殷知海给陆伯舟写了两个字,微微颌首:“回去后,好生揣摩大学士的这两个字。”</p>
接下来,又去和府学教谕拜别,陆伯舟这才走出县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