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牛头牌的黄铜钥匙并不罕见,大大小小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像房门、橱门、抽屉之类的都用得上,唯独这个尺寸的比较少见,比一般市面上常见的都要小一些,正常情况下季惟或许不会留意,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她被那把钥匙搞得焦头烂额,连做梦都是钥匙,只要一看到钥匙,就会条件反射!
“邱阿姨,您这锁钥哪儿买的,我正想配一个小巧点的用来锁钱匣子呢。”
“我这哪是买的,我这是单位里捡的便宜。”邱阿姨没多想,捡起钥匙随手给搁回了桌上,“下岗后我不是去了国营澡堂当了服务员嘛,看顾客用的储物柜那锁钥挺秀气,我就跟仓库管理员要了一个。”
“国营澡堂?”季惟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回头我再去市面上看看,说不定能买个差不多的。”
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储物柜又都是临时的,她公公就算心再大也不会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往那地方藏吧,即便真藏进去了,这么久没去拿回来估计澡堂子也该撬锁了,那是泡澡的地方又不是专门储存东西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储物柜,别的客人还得等着用呢。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不就是一把锁钥嘛,回头等我们那有了新换下来的我就替你要一个,经常有那些个粗心的顾客弄丢自己储物柜的钥匙,就只有赔钱上撬了,等晚上打烊我们去清洗池子或者打扫卫生的时候总能找到一把几把的钥匙,配一配不就成套了,还不要钱。”
邱阿姨是个热心肠,说起自己工作中的趣事来滔滔不绝。
季惟听在耳里,不由得多了些心思,顺口多问了一嘴,“那会不会有顾客不小心把钥匙带回家的?”
“一般不能够,这储物柜是用来搁衣裳的,顾客总不能光着腚出去吧,不过我们澡堂子还确实有那么一个,人直接一次性给买齐了一年的澡票,我们领导还专门给他配了个单独的储物柜,就是听说这一两年都没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换地方了,人在我们那还有大半年的澡票没使呢,也不好擅自把他的储物柜给撬了,这不就一直空那儿了……”
邱大姐的话听得季惟浑身一激灵,所有不可能的好像又都成了可能的,没等她说完她就迫不及待的起身往外走,才出门又喜冲冲跑回来,“邱大姐你们澡堂子叫啥!”
“大众澡堂,不过这大白天的去泡啥澡,等回头我上班了领你去啊,我有职工澡票,不要钱的!”邱大姐好心嚷嚷着,可惜人已经走远。
附近这一带就只有“大众澡堂”这么一个澡堂子,季惟以前去补习班的时候经常路过,很容易她就找到了地方。
大中午去泡澡的人的确不多,连卖澡票窗口服务员都拄着脑袋在打盹儿,季惟偷摸往里张望了眼,没敢进去。
这种国营的不像那种有专门针对人群的汤池,它分男女,卖澡票的窗口两侧各有十几级对称的台阶,左侧是女部,右侧是男部,台阶最上边的入口都有门,上面分别用红漆写着“女部”和“男部”醒目大字,她一个女的根本不可能正常情况下混进“男部”去开那储物柜。
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光着膀子光着腚的老爷们儿,化妆进去她还怕长针眼呢。
季惟琢磨了一下,轻声叩醒鼾声四起的服务员,“同志,我想请问下你们这儿有电话吗,我爷爷跟我说好了一块儿来泡澡,可是他人还没来,我想个电话到他们单位问问。”
“没有!你当我们这儿是公共电话呢,洗澡就洗澡,哪儿来那么多事儿!”服务员的美梦被打断,多少有些没好气。
季惟也不生气,从兜里掏出五毛钱来,“您看我这不是懒得走动嘛,外面怪冷的,您给行个方便呗,这是我预交的电话费。”
一天的工资也才一块钱呢,这借个电话就白拿五毛,等于少上半天班!
捡了便宜,服务员的态度顿时热情了许多,“我这窗口是真没电话,就卖个澡票肥皂什么的它也用不着电话不是,不过楼上我们主任的办公室里有,要不我领你上去借一个,你就说是我朋友就成。”
季惟连连点头,“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同志!”
大门进来的左手边就是上楼的楼梯,有服务员带路,她轻而易举就从办公室里的打了个电话出去,运气还怪好,正好是老倔头自己接的电话。
季惟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开口便道:“我是小季啊,请你来大众澡堂泡澡,抓紧的,再晚可就错过‘头过水’了!”
老倔头在电话那头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季惟要请泡澡,那不得赶紧!
除了大冬天,也就开春泡澡最舒服了,百病消啊!
嫌弃澡堂子里的公用拖鞋毛巾不干净,他还专门抱来了自己的面盆儿,连肥皂茶缸都带齐了,一口气从松树胡同冲到大众澡堂,没进门就开始嚷嚷,“得亏你这丫头片子还有良心,知道老头子我成天为你鞍前马后的辛苦了,不过下回你最好找个好点的澡堂子,最好是有单间的那种,我可不喜欢搁大池子里下饺子,要是有温泉那就更好了……”
“长得丑你想得倒挺美。”季惟一记白眼过去,顺便把钥匙递给他,“我怀疑这把钥匙可能是这个澡堂子男部储物柜的。”
“他属耗子的吧他,耗子能没他能藏东西,瞧把我们这一通好找!”老倔头拿过钥匙就开始嘟囔,“不过也不是不可能,那老小子在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泡澡,得空他就往澡堂子跑,比上媳妇的炕还积极。”
说完他又问了句,“几号?”
“这我能知道,挨个儿试过去呗。”
“开啥玩笑!”老倔头张嘴就是一通咆哮,得亏季惟提前把耳朵给捂严实了,要不然非直接让他给吼聋了不可!
她一把把人拽出大门,借着大马路的嘈杂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我说能能不能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见还是怎么着,不就是找个柜子嘛,又不是啥难事,难不成你连开锁都不会。”
“你说的可倒轻巧,上百个柜子呢,你当那更衣区就只有我一个人呢,挨个儿试过去非让人当小偷不可,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来都来了,后悔不好使。”季惟推搡着人往里走,“我就在隔壁等你,一墙之隔方便的很,万一真有事我也能第一时间去帮你。”
她要不说这话,老倔头还不觉得她是一张乌鸦嘴。
进去后没多久,男部里的服务员就盯上了他,还专门有人“好心”提醒他,“这位老同志,请您对照钥匙牌上的编好开柜门,您这样乱开很容易被人误会的。”
老倔头本来就不是啥好脾气的人,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对照钥匙牌?这不是钥匙牌让我弄丢了想不起来了嘛,一点也不知道体谅老年人,尊老爱幼知道不,不像话!”
倚老卖老的人谁看了都头疼,服务员憋了一肚子气干脆懒得搭理他,没有人管,老倔头开得更欢实了,这个柜子那个柜子一通倒腾,结果也不知道哪个缺心眼自己忘了上锁,他拿钥匙一捅锁眼直接就把柜门给捅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