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汉中城</p>
听说洪承畴最近身体不好，这一天，崔元林特意买了一根人参，带过去探望恩师。</p>
小书房里非常安静，洪承畴独自一个人躺在一张旧躺椅上，手中握着一本旧书，却并没有看。</p>
见崔元林进来，他也没有起身，只微微点头，道：</p>
“正则来了，坐吧。”</p>
崔元林发现几日不见，原本精神健旺，沉稳自信的恩师，竟然变得面黄肌瘦，发白如雪。</p>
他震惊之余，心里发酸，哽咽道：</p>
“老师还要保重身体，切莫过于操劳。</p>
我看您老人家近来消瘦很多，</p>
有没有请郎中过来，开几剂汤药调养一下？”</p>
洪承畴摆手道：</p>
“我又没病，看什么郎中？</p>
唉，只是年纪大了，但凡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头就不行了。”</p>
崔元林早已知道，原本洪承畴策划的在宁羌一带全歼李自成流贼主力的战略构想，并没有实现。</p>
闯军已经在八月中旬顺利打通金牛道，全部跑到四川去了。</p>
此事对于洪承畴打击甚重。</p>
崔元林问：“老师，是不是四川那边战事不利？”</p>
洪承畴轻哼一声：</p>
“哼！一群废物。</p>
闯贼破了七盘关和朝天关之后，</p>
如入无人之境，连克四川广元以下一二十座州县，</p>
就连四川总兵候良柱也死在绵州。“</p>
崔元林听得目瞪口呆：</p>
“这，这，局势崩坏如此，这可如何是好？</p>
料想朝廷必不会善罢甘休。”</p>
洪承畴微微点头：</p>
“你猜的没错，皇上的旨意昨天就到了。</p>
本督暂留原职，不过要连降三级，戴罪立功。</p>
四川巡抚王维章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p>
他被撤职查办，逮送京城去了。“</p>
这种事关朝局的大事，崔元林不敢插嘴，不过他也知道，早在几个月前，皇帝就下旨，要求三边总督洪承畴务必在两个月之内，肃清西北流贼，否则，必将严惩不贷。</p>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漏子，洪承畴也只是得了个戴罪立功的惩罚，实在是侥幸之至。</p>
洪承畴解释道：</p>
“我听说，杨文弱（杨嗣昌）几次在皇上面前进言，</p>
要求将我和王维章一起捉拿进京，关进诏狱，不过皇上没有同意。</p>
我猜想，陛下也不是对洪某人格外垂青，</p>
多半是因为朝廷实在无人可用罢了。</p>
负责湖广方向剿贼的卢建斗（卢象升）刚刚调任宣大，</p>
此时，再把我这个三边总督拿下，剿贼形势只怕会愈发不可收拾。”</p>
说完，他从躺椅上站了起来，道：</p>
“正则呐，我看今天天气不错，你陪老夫到花园里走走，</p>
等下就在这里吃饭，咱们两个喝上一杯。”</p>
围歼闯贼的计划失利以后，这一段日子，洪承畴过得相当惶恐，如今，朝廷的旨意下来，对他虽有处分，但毕竟保住了项上人头，怎么说，也算一件喜事。</p>
洪承畴让厨房随意准备了几样小菜，又拿出一些老家送过来的鱼干虾干下酒。</p>
崔元林吃不惯这些又咸又腥的海货，但洪承畴特别喜欢。</p>
他是福建人，最爱这个味，还交代下人再去烧一个咸鱼豆腐汤端上来。</p>
心情一放松，话匣子就打开了。</p>
洪承畴也不用崔元林劝酒，自顾自地剥一个虾仁放进嘴里，嚼几下，再喝一杯酒。</p>
聊起这次失败的原因，洪承畴道：</p>
“想当初，本督严令四川总兵侯良柱率兵北上，</p>
死守七盘关和朝天关，彻底封堵金牛道，将闯贼困死在宁羌一带。</p>
这厮嘴上答应的痛快，但却阳奉阴违，</p>
实际将他的万把兵力，平均布防在广元，绵州一带，</p>
这里放一千，那里放五百，</p>
你说，这么点人马，在十万八万闯贼面前，又有什么用？“</p>
崔元林点头赞同：</p>
“这是必然。流贼善于流动作战，少量官军根本就无力抵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