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月6日，早上七点多。</p>
清晨的温度有零下十几度，平原省新洲市延辉县东津公社徐家屯大队的一个农家小院里，一个穿着灰色斜襟棉袄，黑色棉裤的老太太，正拿着大扫帚在清扫院子。</p>
老太太名叫周秀云，是个勤快人，哪怕昨天晚上被三岁的孙女闹了大半宿，也依然按时按点的起床了。</p>
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嘴角下垂，表情微苦，扫地的动作显得有些凶残。</p>
不久前，她那城里来的知青儿媳妇，考上了大学，拿着录取通知书走了。临走前，跟她儿子离了婚，把孩子也留下了。</p>
孙女平时就是她带着，白天陪玩晚上陪睡，她本来以为孩子对妈妈的离开不会有大反应，但是没想到，她对妈妈的依赖比她预想的要重的多。</p>
不管她们平时相处的多不多，亲不亲，妈妈存在于她的生活里，和妈妈不存在，对孩子而言，完全是两回事。</p>
儿媳妇走的第二天，孩子就跟她要妈，她哄她说她妈出远门了，过一阵才回来。</p>
她想着，等时光流逝，孩子就会慢慢遗忘，她才三岁，能记得什么？</p>
没想到，昨天她跑出去玩，村里的妇女们农闲时凑在一块闲聊，正好说到她妈抛夫弃女。</p>
“男人不要就算了，连孩子也不要了。”</p>
“男人都不要了，谁还要孩子啊。”</p>
“她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吧？”</p>
“那宁安怎么办呢？”</p>
“以后佑军肯定还要结婚的，哪个后妈能真心对孩子啊！”</p>
……</p>
这些话正好让孩子听见，她孙女当时就哇哇哭着回家了。</p>
闲聊的妇女们怕她出事，也跟在孩子身后过来了，见到她就一个劲的道歉，还都跑回家拿来零嘴哄宁安。</p>
但是，在失去母亲的重大人生危机面前，零食于她向来嘴馋的小孙女都不管用了。</p>
这孩子哭的可怜极了。</p>
但是她也没法去指责那些人。本来村里人的爱好就是闲聊一些东家长西家短，没有恶意，她自己没事还和别人一起聊呢，没道理她能聊，别人不可以。</p>
再说了，人家说的是实话。她儿子会不会再娶另说，儿媳妇抛夫弃女是真的。</p>
趁这个机会，她跟孩子说了实话。</p>
儿媳妇走之前和她儿子正式离了婚的，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再管孩子。</p>
在孩子的事情上，她儿子也有责任。妄想用孩子绑住那个女人，跟人家说，“你要是走了，以后就别管孩子的事，孩子没你这样的妈”，她当时听得都无语死了，这不正好遂了人家的愿了吗？人家巴不得呢！</p>
那天家里闹得厉害，她怕孩子受影响，就把她送到了自己的娘家，让她在那儿玩了一天。</p>
现在想来，也是好心办坏事，还不如当时就让孩子知道真相，说不定她就不会再对她妈抱有幻想。</p>
毕竟，从头到尾，就算没有她儿子那句威胁之语，她都没打算带走自己的女儿。</p>
家里糟心事多，老太太心情好不起来。</p>
她机械的扫着地，脚不挪窝，眼前这块地都被她扫的凹进去了。</p>
就在这时，她孙女惊天动地的哭声再次响起，一边哭一边嚎：“奶奶，奶奶，我瞎了，我瞎了，我看不见了！”</p>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扫帚一扔就往屋里跑，就见那孩子躺在被窝里，被子裹得好好的，只有脑袋露在外面，扯着嗓子嚎，眼睛里却没有泪。</p>
她走过去坐在床沿上，开口哄道：“没事没事啊，眼睛肿了，奶奶用温毛巾给你敷一下，一会就好。”</p>
“没瞎？”</p>
“没有。”</p>
“我眼睛睁不开了！”</p>
“肿了。你闭着眼睛不要动，奶奶给你拿毛巾去。”</p>
“哦。奶，我饿。”</p>
老太太：“……奶奶也给你拿吃的过来。”</p>
“那你快点。”</p>
“好。”</p>
老太太脚步声走远，宁安也睁开了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