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开水烫了瓷杯子，把水倒掉，又给他们沏上茶。</p>
“乡下地方，没什么好的，你们将就着喝。”</p>
“这就很好了，谢谢大娘。”</p>
这时候，徐会计站起身，说道：“大娘，我大队部那儿离不开人，我先回去了。你们聊。”</p>
他直觉这两位要跟周大娘说一点金钱或者物资方面的事，他不方便在场。</p>
“哎。我送你出去。”</p>
她送人出门的时候，徐广生悄悄跟她说：“我看过介绍信了，人没问题。”</p>
周秀云笑道：“这事给你添麻烦了。”</p>
“您这说的什么话，谁叫我是干部呢，对吧，大娘，大队会计，好歹是个干部。”</p>
他嬉皮笑脸，显然，不想让周秀云把这当个事。举手之劳罢了，没必要让人家放在心上。</p>
再说了，当年闹饥荒，人都快饿死了，粮食多金贵啊，他饿的直哭，周大娘还偷偷给他塞过几回野菜团子呢。</p>
周秀云跟他说：“我就跟你假客套一下，有事我还照样麻烦你。”</p>
徐广生笑道：“您尽管来。”</p>
屋里，宁安和两位客人大眼瞪小眼。</p>
来人先开口，问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p>
宁安：“刚才广生叔说了呀，我叫宁安。”</p>
来人：“……”</p>
他们又问道：“你几岁了？”</p>
“三岁。”</p>
“那你上幼儿园了吗？”</p>
“幼儿园是什么？”</p>
徐家屯大队只有一个育红班，上小学前，先上一年育红班，没有幼儿园。</p>
来人：“……”</p>
他们觉得有点可惜，这孩子长得多可爱呀，白白嫩嫩的，穿的干干净净，说话条理分明，一看就很机灵，要是跟着江明华回省城，一定能有更好的受教育机会。</p>
宁安得意洋洋的炫耀：“我认字，我会读文件。”</p>
来人惊讶道：“你还会读文件呐？你知道什么是文件吗？”</p>
“知道。我会背《平原省知青办关于已婚知青回城相关问题的决议》。”</p>
就是平原省知青办最新下发的那份文件。</p>
来人：“……”</p>
他们问她：“那你知道平原省是什么吗？”</p>
“不知道。”</p>
“知青办呢？”</p>
“不知道。”</p>
“已婚知青是什么意思？”</p>
“知道。就是当爸爸妈妈啦。”</p>
来人：“……”</p>
不对，也有点对。对，也不全对。</p>
周秀云送完徐会计回来，就见孙女和客人聊上了。</p>
来人跟她说：“大娘，这孩子很聪明，以后好好上学、读书，肯定能考到城里去。”</p>
“借你吉言。我们安安是挺聪明的。我教她认字，一教就会，她都能记住，下次再看见，自己就会读了。”</p>
来人又惊讶了：“您也认字啊！”</p>
“我小时候上过学堂，后来大队办扫盲班，我也去上过。”</p>
建国之前，家里有点地的农民，日子不比城市无产阶级差，甚至还更好一点。</p>
来人夸道：“大娘也很厉害。”</p>
他们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递给周秀云，说道：“大娘，这是厂里的一点心意，您收下。我们领导说了，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他能帮一点是一点。这里面是2000块钱，您点一点。”</p>
周秀云：“这怎么能行？而且这也太多了。我自己的孙女，我养得起。不用给厂里添麻烦。”</p>
一人小声跟周秀云说道：“不麻烦，这钱说是厂里给您的慰问金和补偿金，实际上从江明华她爹工资里扣。本质上就相当于给孩子的抚养费。厂里怕您不收，换个说法。这事您装不知道就行了。您拿的就是厂里给的慰问金，和江家没关系。以后也不用承他们的情。”</p>
领导怕徐家人不收，特意告诉他，必要的时候可以透底。</p>
周秀云：“……”</p>
宁安歪着脑袋把耳朵凑了过来，问道：“不知道什么？”</p>
来人笑道：“不知道我们小宁安这么可爱呢！要是早知道，来之前我先去百货大楼给你买件新衣服。以后你去省城玩的时候，去国棉六厂找我，到时候我带你在省城逛逛。我叫郭海龙，是办公室副主任，你去了就说找郭海龙，传达室就会帮你叫我了。记住了吗？”</p>
“记住了。”</p>
“我叫什么？”</p>
“郭海龙。”</p>
“去了找谁？”</p>
“传达室，找郭海龙。”</p>
“特别棒，你很会抓关键信息。”</p>
宁安笑嘻嘻。</p>
郭海龙又跟周秀云说：“大娘，我们领导诚意十足，您千万不要推辞。以后有什么事，您也可以给我们写信，打电话也行，信封上我留了地址和电话号码，要是有什么困难，只管找我们，能帮的我们一定帮。”</p>
周秀云接过信封，说道：“那你们替我和安安谢谢领导。我是真的没想到，我们家这点小事，还能惊动领导。”</p>
“这可不是小事，您知道江明华这事一出来，救了多少孩子吗？上百个肯定是有了。我们领导说了，徐家屯做事有魄力，有章法，就冲这个，国棉六厂也得表示表示。”</p>
小桔子跟宁安说：“这件事还能救更多孩子。咱们来的也是巧，从去年12月12日到今年的1月13日，国务院知青办召开了省、市、自治区知青办负责人座谈会，主要听取各地对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的意见。江明华这事发生以后，平原省知青办负责人接到了省里打过去的电话，在会议上提了已婚知青返城问题，还有他们的配偶和子女的安置问题，会议结束之后，他又把平原日报写给省委的那份内参提交到了国务院知青办。我觉得，后续的知青返城政策会有所改变的。”</p>
宁安笑道：“那可太好了。这下子，政策不能再成为人性卑劣的遮羞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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