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率先踱步而去,江辞回手拉住她,“宫女。”</p>
“宫女?”</p>
江辞仔细观察了一下,“应该是每日早上负责接运货物的宫女,类似这种,她们穿的衣裳差不多。”</p>
沈离嗯了一声,抬步走过去。</p>
“姑娘,你找我阿兄吗?”</p>
这个宫女缓缓抬头,沈离微讶,后面躲着的几个男人也看到了。</p>
“你是江辞的?妹妹?”</p>
江辞小声嘟囔,“我不认识她啊,这又是谁。”</p>
魏明安抱着破晓挪远了点,“这不能是你的哪个情债吧。诶咦,破晓,咱俩离他远点。”</p>
江辞恼羞成怒,“魏明安!你给我滚!你才情债呢!”</p>
沈离笑笑,蹲下身来,“是呀,江辞是我阿兄啊,我是江离,你有什么事情找我阿兄嘛,可以和我说说。”</p>
“要不要起来说?”</p>
这个容貌昳丽的宫女,摇了摇头,“我时间不多了妹妹,求见一个人,我姓杨。”</p>
江辞脸色陡然一变。</p>
沈离怔愣几瞬。</p>
魏明安扭头确认,江辞无奈地点了点头。</p>
沈离电光火石之间,也懂了。</p>
杨。</p>
只有一个姓杨的人。</p>
这下几人刚刚的惊诧便得来解答。</p>
哪有如此气质的宫女啊。</p>
这是杨皎皎。</p>
郭逸之的...</p>
“嫂嫂你,啊,不是,我”,沈离真不知道怎么办,手忙脚乱地把杨皎皎扶起来。</p>
杨皎皎微微一笑,“知道我了?”</p>
沈离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嗯,那,我,阿兄!过来!”</p>
门后面那几个人都出来了。</p>
杨皎皎精准地看向了江辞。</p>
江辞才不管那些呢,“珍妃。”</p>
杨皎皎略一颔首,江辞继续道,“安王命你给圣上下的毒,正是我妹妹换掉的。”</p>
那意思明晃晃的就是,你欠我妹一条命!</p>
杨皎皎温柔笑开,“我自会感谢,还请江家主帮我这个忙,我想见见他,我出来一次也不容易。”</p>
江辞眸光一凛,并不松口,“自己收拾干净。”</p>
杨皎皎屈膝行礼,大大方方含笑开口,“还请江家主放心。”</p>
江辞不装了,“那行吧,带你去见哥哥吧,嫂嫂。”</p>
沈离被逗笑。</p>
杨皎皎被他这变化弄的怔了一瞬,弯起漂亮的眼眸,朝他们几个浅浅笑开,“你们唤他哥哥吗?嫂嫂,好好,嗯。”</p>
沈离一边推着江辞,一边拉着杨皎皎,“私下吧,你就是我们嫂嫂,但是我们出门了几天,出门之前哥哥还看不到,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p>
杨皎皎顿住了步子,“他,他看不到吗?”</p>
沈离叹了口气,“安王给他下了不知道多少毒,我们这阵子刚把他所有的毒都解开,哥哥很多年都看不到了。”</p>
杨皎皎咬着唇,步子挪也挪不动了。</p>
“嫂嫂。你不是时间不多了吗。”</p>
沈离提醒。</p>
杨皎皎飞快地转过脸去,抹掉了眼睫的泪珠,“嗯,对。”</p>
沈离推开门,“呐,这个是哥哥的院子。”</p>
“重云!哥哥醒了吗?”</p>
沈离喊一直照顾郭逸之的那个小厮。</p>
“小姐回来啦,噢少爷,家主。”</p>
重云端着餐盘出来行礼,“大少爷很早就起了,已经吃过饭了,刚刚针灸完,就在里面呢。”</p>
“家主,关于这个呢,郭公子面圣过后,郭家旧案重审,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这几天经常有人来求见郭家主,郭公子不让我这么喊,说如果家主您不介意的话,就喊大少爷就行。”</p>
江辞低笑几声,“哥说喊他大少爷你就喊呗,大少爷叫你做什么还不听啊。”</p>
杨皎皎波澜不惊的神色起了一些涟漪,望向了江辞。</p>
“好的,家主。”</p>
“走吧。”</p>
沈离去推门。</p>
杨皎皎随着他们迈入正室。</p>
淡淡的草药香弥漫着,拐了一个弯,郭逸之清瘦的身影就毫无遮拦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p>
她没说话,静静抬眸,凝望着男人的眉眼。</p>
三十二岁的男人,和记忆里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青涩少年相交叠,恍恍惚惚,踏过漫长无望的岁月,重合到了一起。</p>
郭逸之没有睁开眼,但唇角牵起,绽开一抹清浅的笑,“你们回来啦。”</p>
“我听到了,没有意见啊。”</p>
江辞拍拍魏明安,他也笑,“哥,当然没意见了。”</p>
沈离拉着犹如灌了铅般的杨皎皎上前,杨皎皎悄然落泪,死咬着嘴唇,没发出声音。</p>
“妹妹?”郭逸之轻笑,张着双臂,“怎么样啊?有没有危险啊出门。”</p>
沈离用灵力,并没有露出脚步,推了杨皎皎一把。</p>
她靠边说,“我们这趟啊,有很大收获呢哥哥。”</p>
郭逸之探头将落入他怀抱的人拥住,倏尔脸色一变,“妹妹,你怎么?”</p>
“用这个熏香?”</p>
杨皎皎没有贪恋这久违的怀抱,准备退下来,郭逸之已经发现了。</p>
“噢我觉得这个香味好闻。”</p>
沈离信口胡诌。</p>
郭逸之迅速拉住她的手腕。</p>
没有言语。</p>
长久的沉默。</p>
其他人不知道。</p>
杨皎皎知道。</p>
沈离也知道。</p>
郭逸之的手,抖得厉害。</p>
沈离哭丧着脸望向后面的几个人,无声的问,“怎么办啊?”</p>
江辞叹了口气,朝她伸着手。</p>
沈离赶紧跑了。</p>
他们就看着两个人,一坐一立,相对无言。</p>
杨皎皎无奈叹气,已凝望他许久,眸中情绪翻涌,纵有千言万语,也只是泪眼盈盈,静谧不言。</p>
郭逸之知道来人是谁了。</p>
也知道他刚刚抱的是谁了。</p>
他的...皎皎啊。</p>
半晌的沉静过后,杨皎皎抬手,抚上了郭逸之的柔和的眉目。</p>
“看不到吗?”</p>
杨皎皎望着他笑,笑着笑着眸底却浮现了晶莹的泪花,喜悦也悲伤。</p>
郭逸之紧闭着眼,眼角的泪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坠落。</p>
他哑声回,“就快看到了。”</p>
身后的几个人,全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抖。</p>
那次提到杨皎皎,他也是这样的。</p>
杨皎皎指腹温温柔柔地拂去了他的泪,“瘦了好多啊,我都没敢认。”</p>
郭逸之积攒了九年的委屈顷刻间爆发,闪电般将杨皎皎盈盈一握的腰环住,脑袋埋过去,痛哭起来。</p>
“皎皎,我看不到你...”</p>
杨皎皎温柔地捧起郭逸之的脑袋,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别哭啦,逸之。”</p>
“对眼睛不好的。”</p>
郭逸之睁开了眼眸,他的眼睛较之前有了些神韵了,只是现在蓄满了泪水,他哀嚎一声,“我都能看到光亮了,皎皎,为什么看不清你啊。”</p>
杨皎皎轻叹一声,“逸之听话,好好恢复,我得走了。”</p>
“皎皎...”</p>
杨皎皎拨开他的手,捧住他的脑袋,弯下腰,在郭逸之哭的颤抖的唇角贴了贴,狠狠心,退了下来。</p>
“不哭了。”杨皎皎噙着温柔的笑,最后抬手抹去了郭逸之面颊上的泪水,“我的逸之活着,真好。”</p>
她再没听郭逸之的任何一句皎皎。</p>
大步夺门而出。</p>
“哥!诶。”</p>
郭逸之从轮椅上摔下来了。</p>
沈亭御把他扶起来,沈离去追杨皎皎。</p>
“嫂嫂!”</p>
杨皎皎脚步顿住,回头。</p>
沈离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p>
“江离?”杨皎皎抹了抹眼泪,笑着,“我该走了。”</p>
沈离摇摇头,“你去哪,我可以送你。我送你会更快。”</p>
杨皎皎微怔后,“斜屏街。”</p>
沈离把她一抓,一个旋身后落下。</p>
杨皎皎道谢,“妹妹,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也谢谢你们照顾他。”</p>
沈离有些犹豫,也不知应不应当说,“嫂嫂,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可以,嗯,如果你想的话,我...”</p>
杨皎皎灿然一笑,“见过就好了,我已经配不上我的逸之了。那时候心如死灰,父亲以全族前途求我,我便嫁了。”</p>
“我以为我的逸之不在了。”</p>
“你多大啊江离?”</p>
沈离歪着脑袋答,“二十一。”</p>
“诶哟。”</p>
杨皎皎开开心心地将沈离的流苏拨正,又捏了捏她的面颊,“小阿离再叫我一声嫂嫂好不好?”</p>
沈离正了神色,“嫂嫂。”</p>
笑容迅速在杨皎皎面庞蔓延开来,泛至眉梢处时,笑意渐渐浅淡,唇角也微微上扬,唇畔的酒窝里盛着久久不散的甜蜜之色。</p>
“诶!”杨皎皎甜甜一笑,“我走啦。”</p>
沈离望着杨皎皎离去。</p>
她的背影都不似来时的死气,分明就像少女怀春时的模样。</p>
沈离叹了口气。</p>
回家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