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阳小小年纪却深谙人情世故，见婶婶和夫子讳莫如深的模样，他仔细想了想，问道，“婶婶，是不是我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p>
所以他爹要在家照顾娘亲，不能来接他。</p>
左娇娇鼻头一酸，握着他的手不由得一紧，心里不由得感慨老天不长眼。</p>
她斟酌再三，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p>
乔天宝一家子忙着操办丧事，乔天玉夫妻俩过去帮忙，乔大山兄弟几个早上过去拜祭一番后，便赶去田里收庄稼了。</p>
实在抽不出人手来，这才安排她来接乔阳回去，并将“告诉乔阳这个噩耗”的任务交给了她。</p>
左娇娇一个头两个大，她倒不是嫌跑这一趟麻烦，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委婉的诉说这份不幸。</p>
“小阳，这事本不该婶婶告诉你的，但是家里现在忙作一团，便只好由婶婶来同你说了，”左娇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温和，继续道，“小阳……”</p>
乔阳打断道，“婶婶，是很难过的事情吗？”</p>
望着他闪亮的充满希冀的眼睛，左娇娇避开视线，不忍地点点头，然后拉着他走到路旁的草地上坐下，轻轻道，“你娘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她可能再也不能回到我们身边了，但是她说，她会变成其他的东西陪着你，比如星星，比如风，比如天上飘落的树叶，都可能是你娘。”</p>
乔阳一动不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p>
左娇娇将他揽在怀里，温和地摸着他的脑袋，柔声道，“小阳，你还有你爹，你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有这么多人都陪着你呢！对不对？”</p>
“想哭就哭吧，孩子，婶婶在这陪着你呢！”</p>
乔阳没哭，他轻轻拂开左娇娇的手，静静道，“婶婶，快走吧，我娘还在家等着我呢！”</p>
不到十岁的小人，一路跑回了家，左娇娇险些跟不上。</p>
“乔阳回来了。”</p>
“小阳……”</p>
“可怜的孩子。”</p>
乔阳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他径直跑到正屋，静静地站在娘亲的遗体前，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无助，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无法发出声音。</p>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顺着他那稚嫩的脸颊滑落。</p>
他紧紧地握着娘亲的手，感受着那曾经的温暖，但此刻却已经变得冰冷。他试图摇晃娘亲的手臂，期待着她能再次醒来，如往日般冲他温和的笑，然而一切都是徒劳。</p>
周围的人们默默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p>
张氏想上前安慰一番，但她有些心虚，不敢进春花的灵堂。</p>
宋运刚嫁进来，对乔阳没什么感情，同样的，她也有些心虚害怕。</p>
最后，还是小草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乔阳抬起头，突然觉得周围变得如此陌生，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p>
青青也跟着娘亲过来，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手，低声喊道，“阳阳哥哥。”</p>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终于明白，娘亲永远离开了他，恐惧和不安笼罩在他的心头。</p>
他以后再也没有娘了。</p>
……</p>
中秋节，按规矩是要开祠堂祭月的，可秋收还没结束，众人便只各自在家为各路神灵奉了贡品上了香。</p>
书院也休沐两日，八月十四归家，十七早晨点卯。</p>
下午，左大虎照常来书塾接她们俩。</p>
“大舅，夫子说，我们休沐两日，到十七再来，”乔小平兴奋地说道，慧姐儿也在一旁开心地笑着。</p>
左大虎被两个孩子的快乐感染，笑着逗她，“是吗？那你别回去了，就在镇上过中秋吧！”</p>
慧姐儿也跟着附和道，“是呀，小平，和我们一起吧！”</p>
有小平陪着，娘骂她的时候，她都不那么害怕了。</p>
乔小平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要回家，我想我娘了。”</p>
这时，童夫子从院里出来，立在门口送学生。</p>
同现在一样，古时的家长看到老师也是饿虎扑食，纷纷围上去询问自家孩子的表现。</p>
童夫子奉行鼓励式教育，变着花样夸每个在他这读书的孩子，也好让家长燃起信心，继续把孩子送到他这来。</p>
“多多呀，自是继承了其父的风采，小小年纪便行事干练，若是能脚踏实地潜心研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p>
钱多多，同旁人一言不合就要打要骂，好像有那个多动症，上课就是坐不到凳子上。</p>
“雪儿啊，颇有江南女子的温婉，静若处子动若脱兔。”</p>
慕雪儿，上课提问她，八棍子闷不出个屁，下课玩的倒是欢实。</p>
“小玉啊，那真是如雪中冬梅，孤傲清雅，若能经一番寒彻骨，定得梅花扑鼻香呀！”</p>
韩美美，整天臭美，目中无人，谁跟她说话也不理会。</p>
......</p>
书塾的男孩们基本上都是结伴走回家，女孩们则是每天都有人来接，因而围着询问童夫子的基本上都是女孩们的家长。</p>
左大虎在一旁也是蠢蠢欲动，忍不住道，“你们俩等一会，我去同夫子说句话。”</p>
“夫子，我是左慧慧的爹，乔小平是我外甥女，俩孩子在书塾可有惹您生气？”左大虎恭敬道。</p>
“怎么会呢？”童夫子坚定的摇摇头，捋着自己的胡须，认真点评道，“左慧慧，人如其名，聪慧机敏，勤勉克己，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乔小平，天真活泼，积极阳光，若能静下心来，定有一番大造化。”</p>
左慧慧，傻学。</p>
乔小平，话太多。</p>
童夫子见其他家长都离开了，压着嗓音低声道，“要我看啊，这一屋子孩子，就属你家的这两个，天赋异禀，”说完还夸张的竖起了大拇指。</p>
“哪里哪里，”左大虎的嘴角不自觉的咧到了耳根，笑呵呵地同童夫子客套了几句便礼貌告别，“夫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啊！”</p>
童夫子立在原地，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叮嘱道，“路上小心。”</p>
左大虎心情很好，接过俩孩子的书袋，迈着步子往前走，“小平，咱们去镇口看看，若是李大旺的牛车在，你就坐他的牛车回去，若是不在，我只能明日送你回去了。我夜里账房还有事，实在抽不开身。”</p>
乔小平点点头，懂事地说道，“好。”</p>
大旺叔，牛叔，你们俩可一定要在呀！</p>
“我觉得他十有八九是不在的，村里还有许多人家没收完庄稼，肯定上赶着雇李大旺的老牛呢！”</p>
左大虎的话给了乔小平重重一击，但她还是一股脑往镇口走去。</p>
刚出泊口乡的牌坊，她就看到茶摊不远处卧着一只悠闲小憩的老牛。</p>
乔小平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太好了，大旺叔在，噢噢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