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众人离去后，不仅芙蕖堂后院清净不少，整个浮屠禅院，甚至整座浮屠山，都清净不少。</p>
伏青骨起了个大早陪楚屿芳练剑，练完剑、用完朝食，僧人们也下早课了。</p>
楚屿芳和药师们出门看诊，伏青骨闲得无事，便跟去给她打下手。</p>
白小缺还在敞着肚皮呼呼大睡，伏青骨便将她留在了屋里，有封印和花鬘压制，加之又在浮屠禅院内，倒不怕她闯祸。</p>
四脚蛇盘伏青骨手上，不住地打哈欠，带娃累、带娃苦哇，尤其是这小魔星。</p>
昨晚他硬是驱着她，将浮屠山爬了两个来回，才将她给累睡着，否则无时无刻缠着妖道，还有他什么事？</p>
伏青骨给它喂了点灵力，它精神才好了点。</p>
先要去看的是六净，两人来到六净禅房外，正碰上颜崟从房里出来。</p>
一见二人，确切来说是见到楚屿芳，颜崟脸上露出殷切的笑容，上前迎道：“楚谷主、伏仙子，你们来了。”</p>
楚屿芳问道：“六净师傅情况如何？”</p>
“楚谷主神妙，用药过后，伤口已逐渐愈合，能下地自己走了，今早还去上做了早课。”</p>
“何必急在一时，好好歇着，等伤好全了再去也不迟。”</p>
“我也是这么劝，可他坚持要去。”颜崟感慨，“以往从未见过他如此勤勉自持，真是大不一样了。”</p>
三人进屋，六净正靠在榻上，在看今日早课上听讲的佛经，小狮子卧在他被子上打瞌睡，见几人进来，它睁开眼跳下榻。</p>
六净欲起身相迎。</p>
“六净师傅有伤在身，就不必劳动了。”楚屿芳出言制止。</p>
“有劳少谷主了。”六净朝楚屿芳笑了笑，又对伏青骨招呼，“伏施主。”</p>
伏青骨微微颔首，然后打量他，只觉拔除魔种后，他连眼神都澄澈不少，身上气息也不再杂芜。</p>
颜崟麻利地搬来一只凳子放在床榻边上，请楚屿芳入座看诊。</p>
楚屿芳先替六净诊脉，后又检查了他的伤口，事毕，展眉道：“果然恢复得不错，只需按时用药，保持身心宁静，不出一月就能痊愈。”</p>
先听这话，父子俩都十分高兴，可颜崟听说要一月才能痊愈，又愁上了。</p>
“要这么久？”</p>
“魔种侵蚀太深，将其拔除，损毁的不止丹府、躯体，还有灵脉、元神，这些都需要持续疗养，才能恢复。”楚屿芳从药箱里拿出两个药瓶放到床榻边上，“这两瓶药，分别是养元丹和固体丸，每日一粒，能帮忙修复元神、灵脉和筋骨，让你好得更快。”</p>
六净将药收到一旁，“多谢少谷主。”</p>
“不必客气。”楚屿芳微微颔首，然后收拾药箱起身，“好生歇着吧。”</p>
她们还要去看别的病人。</p>
“我送二位。”颜崟拍了拍六净的肩膀，送两人出门。</p>
六净朝二人行了个佛礼，目送二人出门后，将药丸倒出来，犹豫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含服了一颗。</p>
竟然不难吃。</p>
他放心下来，将另一颗也放进了嘴里。</p>
药是不难吃，可吃下肚后，身上就不对劲了，一会儿热、一会儿痛，佛经是再看不进去了，连忙躺下裹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p>
小狮子跳上床，在他脸上嗅了嗅，确定没死后，又重新窝下，耷下了眼皮。</p>
三人出得禅房，颜崟回头看了一眼，叫住楚屿芳：“少谷主留步。”</p>
楚屿芳回头，“颜掌门还有何事？”</p>
能有何事？定然是与六净内丹相关之事，伏青骨估摸颜崟还没死心。</p>
果然，颜崟压低声音对楚屿芳道：“少谷主，颜某有一事想请教。”</p>
楚屿芳道：“‘请教’二字言重了，颜掌门有话但说无妨。”</p>
颜崟看了一眼伏青骨，说道：“当初我儿在金玉楼被那魔女盗取走内丹，谷中兰覆和莲衣二位医师，以佛骨代为替，为我儿争取得还丹的机会，我想知道能不能再以此法，保其寿命、续其修为。”</p>
“能。”颜崟一喜，紧接着又听楚屿芳道：“但却不建议这么做。”</p>
颜崟追问：“为何？”</p>
“修士之内丹，乃是灵力、精魄、元神修炼到一定程度而结成，与修士自身的之体魄、修为、精神、意志，息息相关。因此六净在被魔种侵蚀后，会被其控制，从而失去自我，也会因为失去内丹，而导致灵力、精魄和元神和躯体受损。”</p>
颜崟点头，这些他都知道。</p>
楚屿芳继续道：“循理反推可得，若是将其它灵物取代内丹，虽能暂保其寿和修为，却也会影响其精魄与元神，若是自身压制不住替代内丹的灵物，便会导致灵力反噬，不仅会损害其身体，还会移其性情、损其心志，使其痛苦不堪。”</p>
想起儿子换上佛骨后的种种反常，颜崟脸色变得沉重。</p>
“当时给六净换上佛骨，本是周全之举，一时可以，久长难为。”楚屿芳警醒道：“若是颜掌门打定主意要替六净植入灵物，就要做好他这辈子因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反噬，而一直活在痛苦和惊惧中的准备。”</p>
一辈子活在痛苦和惊惧之中，哪个当爹的能忍受孩子受此磨难。</p>
眼见最后的希望破灭，颜崟的脸色变得灰暗。</p>
伏青骨道：“当个寻常人没什么不好。若是枷锁缚身，千年万岁也是徒劳煎熬，若是身心自在，百载春秋也不负人间。” 随即又对颜崟提醒，“颜掌门，六净已得安宁，你又何必再生波澜反害其前程？当心因执迷而生魔障，你上次被魔趁虚而入，难道还不足以自醒么？”</p>
“我只是……”颜崟颓气，整个人比伏青骨初见他时沧桑许多，他叹道：“我只是想弥补。”</p>
伏青骨道：“真想弥补，便顺其心意，令其心安。”</p>
可怜天下父母心，颜崟爱子之心可以理解，但却用错了方法。</p>
楚屿芳安慰道：“颜掌门，虽然六净失去内丹，但只要跟着枯禅大师潜心修行，定会有另一番造诣，也许将来自己就能修出佛骨，你不必 感到太过焦心。”</p>
伏青骨也帮腔道：“枯禅既然 收了他，便不会撒手不管，这是他的业，也是六净的机缘， 所以你大可将心揣肚子里。”</p>
“多谢二位开解。”事到如今，也只得认命，颜崟不由得长叹，不过经二人这一劝，他心头好受了些，也有心情过问起剑阁之事来，“听说昨夜凌霄掌门带着剑阁弟子离开了，不是说要开仙盟大会么？这人走了，还怎么开？”</p>
说起此事，楚屿芳也没个主意，“此事恐怕得找枯禅大师从长计议。”</p>
“总不会将先前说好之事，就此作罢吧？况且，消息已经传出去，各派正往浮屠境赶来……哎，这凌霄掌门行事也太冲动了。”</p>
颜崟一面为儿子操心，一面还得担心局势，愁得眉毛打结，“与魔族这两场仗打下来，是彻底将其给得罪干净了，他这个时候撂挑子，如若魔族卷土重来，咱们又当如何？”</p>
相较两人的忧虑，伏青骨倒是云淡风轻，“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总会有应对之法。”</p>
“不成，晚些我得去找枯禅大师合计合计。”六净既入浮屠山，这浮屠境之安危便是六净之安危，所以绝不能出事，颜崟见楚屿芳和伏青骨还被自己耽搁着，忙道：“二位自忙去吧，我先回去看看六净。”</p>
楚屿芳和伏青骨向他告辞，然后前往其它禅房，诊治别的病人。</p>
待诊完收工，已近晌午，二人回到芙蕖堂，却见梵行正在外院和白小缺围着水缸捞水玩儿。</p>
自然，捞水的人是白小缺，梵行在一旁念叨什么‘色’啊‘空’的，全是对牛弹琴，白小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顾搅乱一缸子水，将里头的两条鲤鱼都搅得翻白肚皮了。</p>
见她伸手要去捞鱼，梵行赶紧拦住，“阿弥陀佛，佛门之内，不得杀生。”</p>
白小缺这个馋鬼怎听得进去？推开他一个打挺就挂在缸上，将那鱼捉住了。她正准备将鱼往嘴里塞，头上却传来一阵压力，将她压进了水里。</p>
咕噜咕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