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思没头没尾的说道：“小弟不喜欢她，痴肥，自幼就贪嘴，出了府走上两步就喘，要轿子抬，轿夫都要力竭，小弟从来不喜欢她，她都那般样子了，还想着痴人说梦的美事儿，想着与我季府结上亲家，总是寻我游玩，我总是拒绝她，她的妆容如同鬼一样，又傻又丑，总是寻小弟，小弟总是骂她，厌恶她，将她赶走。”</p>
齐烨渐渐听出了头绪，温声道：“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p>
“城中皆知柳府与我季家是世交，同知派人报了信，叫我们和柳家人快跑，跑的远远的，京中来捉拿我们的人快到了。”</p>
说到这里，季元思抬起头，泪如雨下：“成了流民，成了灾民，又和家姐走散了，小弟活不成的，会饿死，会被打死，会被抓到杀了，可那个痴蠢的大小姐，又丑又痴蠢的大小姐，总是将小弟挡在身后，为守着小弟身上的鞋子，被打破了脸，为了给小弟抢果子，被打断了手指，她越来越瘦弱，越来越瘦弱，变了个人似的，小弟那时才发现，脏兮兮的她好美，衣衫褴褛的她美的不可方物。”</p>
齐烨转过头，继续看山林，轻声道：“是个悲伤的故事，对吗？”</p>
“嗯，悲伤的故事。”</p>
季元思擦了擦眼泪：“在田州官道上，她怀里藏了好多好多果子，给小弟吃，小弟吃了，小弟就那么吃了，她说她吃过了，明明是个大姑娘，却傻乎乎的笑着，掀开了衣衫露出了圆鼓鼓的肚皮，说她吃过了，叫我吃，小弟吃了，睡了，第二日醒来时，她…她不动了，人们说她是饿死的，小弟不解，她的肚子明明圆滚滚的，怎地就饿死了呢，人们说，她吃了太多的观音土，就那么吃死了，饿死了。”</p>
“因此你在红袖的身上，小鹿的身上，看到了柳府大小姐的影子？”</p>
“红袖本就是她的女婢，那时，红袖瘦瘦的，面黄肌瘦，我不喜欢她瘦瘦的，我说我如今是太子少师府大少爷了，只要她想吃，我会将全天下的美食都给她吃。”</p>
季元思低下头，擦着眼泪，擦不干，也擦不完，呢喃着：“红袖，原本不胖，她只是想要我开心，她才吃，偷着吃，吃了吐，吐了又吃，只是为了叫我开心，我让她不要吃了，我不伤心了，可她还是要吃，傻乎乎的笑着，擦着嘴上的油，又偷偷的吃。”</p>
齐烨与旺仔对视了一眼，二人着实没想到红袖竟然并非贪嘴才变的如此痴肥。</p>
季元思依旧呢喃着：“小鹿姑娘不同，她喜欢吃，她的双目很明亮，与柳姑娘很像，她们都很善良，姐夫，你相信小弟，她们很善良的，姐夫不可以貌取人，小弟求求姐夫了，姐夫不要以貌取人。”</p>
齐烨搂住了季元思的肩膀：“如果我以貌取人的话，就不会让她自由活动在城中。”</p>
“姐夫也善良。”季元思仰着头，鼻涕和眼泪混在来一起，又笑了，笑的是那么的悲伤。</p>
“记得奴兽吗。”</p>
“记得。”</p>
“奴兽说她不怕死，只是她想死在关外，死在山林中，这一道关墙隔绝出了两个世界，如果有一天我跑到关外，跑到山林之中，快死了，那么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哪怕是爬也要爬回来，爬进关墙内，死在关内，死在属于生我养我的关内，明白吗。”</p>
季元思紧紧咬着嘴唇，最终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弟知道了。”</p>
一声“小弟知道了”，季元思挣脱开齐烨，转过身，走下了城墙。</p>
当季元思彻底消失在了月色中后，齐烨微微叹息着。</p>
人们总是懊悔、后悔着，在麻木之前，希望寻找到一个寄托，并非是替代品，而是令自己好受一些的寄托，当连寄托都失去时，懊悔与后悔便会以更加激烈的方式侵袭着自己。</p>
“至少…”齐烨望着漆黑的山林中：“小鹿姑娘，至少…你要对他告别才是，哪怕不那么用力，至少也要告别一番才是。”</p>
旺仔有些不放心：“季少爷他这般颓废，长久下去怕是…”</p>
“没事，过几天得了空，你亲自带着他去一趟昌阳。”</p>
“昌阳？”</p>
“嗯，包下昌阳最好的青楼，寻十个八个姑娘让季元思好好睡上三天三夜就好了。”</p>
旺仔一脸懵逼：“这…这成吗？”</p>
“男人忘记悲伤的最好方式就是找一群姑娘寻欢作乐，爽一次，至少顶十天半个月。”</p>
“那十天半个月后呢？”</p>
“再包个青楼。”</p>
旺仔：“…”</p>
齐烨耸了耸肩。</p>
男人的悲伤，呵，什么悲伤，甭管是情场失意还是商场失意，也甭管是受到了任何创伤，没有什么是一次足疗解决不了的。</p>
技师小姐姐，比任何心理治疗师都更加专业，如果一个技师小姐姐解决不了，那么就找一群，总有一款适合的。</p>
从哪里摔倒了，就从哪里就近的洗浴中心爬起来，告别悲伤，享受短暂的温存，走进电梯，回到现实，继续活着，哪怕不为了重新站起来，只为了在回到电梯中，那也要好好的活着，不活着，怎么回到电梯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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