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在娘家，在我爸妈，在我弟弟妹妹身上，还是在林峰身上。</p>
我曾有过太多恨其不争。</p>
他把酒店前台看得很重，载个老人上街他都能收人五块钱，可在这小子这儿他一拿就是十万，可想而知，真是当家人一样对待了。</p>
屋里陈设十分简单，却很凌乱。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刚刚打架把一些家具或是其他用品打翻的原因，应该是还没整理打扫过。</p>
能感觉空气中都充斥着一些灰尘。但无伤大雅。</p>
我推门进去。</p>
“滚蛋！”</p>
他头也没抬就喊。应该是以为是他又折回来了。</p>
我继续往前走。</p>
他的声音更怒：“我他妈让你滚蛋听不懂是不是？</p>
滚……</p>
你怎么来了？”</p>
他一边喊一边抬头，看见我时瞬间目光变了个颜色，一开始有点仓促，后来有点别扭，再后来……</p>
有力的手往地上一撑，整个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无限逼近我这边。</p>
他看了一眼婴儿车里的孩子，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问：“怎么把他也一起带过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p>
“就想过来看看你住的地方在哪儿。什么事都没有，你别急，别多想。”</p>
我说。</p>
这话一出，我和他都陷入沉默之中。不知过了5秒还是10秒，他突然后退几步，开始捡地上的东西。</p>
把床腾出来。</p>
“过来坐，我把这边整理一下。”他一边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边解释：“这两天有点忙还没来得及收拾，先将就一下。</p>
等我把这里处理完我们出去。”</p>
“为什么要出去？”</p>
他闻声抬头看我，我也不躲，对上他的眸。</p>
“我觉得……”我双手在空中交叉晃动着，看看四周，看看床边这扇窗外的青山：“这里挺好的呀，空气也好，人也好。”</p>
我说到后面三个字时他明显眼皮挑了挑。</p>
整个气氛变得轻松许多。</p>
他把东西随意往某个桌上一放，走到衣柜面前，打开柜门拿出另外一件外套换上。</p>
刚刚换下来的外套随手丢在衣柜下层。</p>
一边拉拉链一边往这边走，原本干瘪的外套因为他身躯窜入，瞬间变得立体挺括起来。</p>
明明就是很普通的外套，随意放在某个地方或许我还会嫌弃颜色或是版型不好看。</p>
可被他一穿上连衣服都一起加了分。</p>
我以为这就走了，没想到他临时又说“再等我一下”后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几分钟回来后下巴的青黑胡渣没了，倒是显得眼角青黑度更深。</p>
我看得心里一痛，都是为了我们他才……</p>
“走吧。”</p>
他把我往怀里一搂，抓住婴儿车手柄，打算带我和孩子出门。</p>
“去哪儿？”</p>
“虽然这儿山清水秀，人也俊美。但是……还填不饱肚子。”</p>
“我已经吃过了，你没吃吗？”</p>
他摇头。</p>
这家伙，我又想起刚刚那个人和我说的那些话，心里不是滋味儿。</p>
“那你想吃什么？”</p>
“嗯~~先出去了再说。”他道。我也顺从他，有他在，我完全解放了双手。走到外边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下。</p>
他借着打电话的理由出去了。</p>
马路对面就是一条人工河流，他人靠在石护栏上，半侧着身子朝着我这个方向，一只手靠在上面，另外一只手举着手机，时不时看着他嘴角翕合，不知是不是在借钱。</p>
但我敢肯定是因为我儿子的医疗费用。</p>
我的手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下意识抓了一下大腿，心里有不知名的东西又开始交叉翻涌。</p>
有些事，或许暂时只能这么走。</p>
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筹到钱，即便他现在筹到钱，我也尽量别用他的。</p>
这就是我现在唯一要坚守的底线。</p>
他回来了。</p>
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我对面，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来，放在我面前。</p>
“老板还要多久啊？都要饿死了！”</p>
“快了快了，你们要的菜已经出两个了，现在就给你先端上来。”</p>
“好嘞，快点啊！”</p>
饭菜放在桌子中央，他把筷子往桌上一立，变整齐后握着。</p>
把饭菜都往我面前推。</p>
“就摆你那边吧，我不太饿。”</p>
“你那短手短脚的不方便，就放你那里。”</p>
“……”</p>
这人，怎么还带揶揄人的？</p>
明明做着最讨喜的事儿，却非要说着最讨厌的话。</p>
“吃完一会儿我先送你们回医院啊，我还有点别的事儿要忙，暂时陪不了你。”</p>
“你要忙什么呀？”</p>
他吃菜咽饭的动作停下，看我。有些迟钝又呆板，好像在打量我的动静，又好像是在组织语言。</p>
这是个犟骨头，非必要不会让我知道他的处境。</p>
随后他把视线转开，端水喝了一口。在开口说话时，啄了一口气后语气依旧还是顺畅流利的：“怎么？不放心我？要不到时候我到了给你发个定位你随便查岗，如何？”</p>
“……可以啊，那你记得到了给我发定位。一定不会让你失望。”</p>
“……”他又咽了口水：“就是忙挣钱的事儿，我刚跟人家预支这么多薪水，总得让人看到我鞠躬尽瘁的精神吧？不然这往后怎么混？”</p>
我挑着眼皮点头，故作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语气还带着一些无所谓：“行啊，那你就忙吧，人家给了这么多钱，确实应该态度好点。</p>
你表现好点啊，我还得指望你呢。”</p>
这话一说，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要顺畅许多。</p>
眼里也再次噙着笑。</p>
“好，快吃吧。多吃点。”</p>
他一筷子又一筷子给我挟菜，过一会儿我的碗就堆成一座小山，但最终不想让他失望，我把这碗饭全都干掉了。</p>
他送我们到医院门口。</p>
“那，我们先上去了。最近天气变化很大，你自己注意增减衣服。”</p>
我说。</p>
“好，去吧。”</p>
我微微点头，心里很不舍，也无奈，却难迈出步。每往前一步都好像踩在一根新的针尖上一样，痛苦又艰难。</p>
双手仿佛要把婴儿车的手柄给抓碎一样。</p>
也不知过多久，我和儿子快要迈进医院大门口时突然听到他在后面喊我。</p>
“烟儿！”</p>
我驻足回首，仿佛终于得到奖励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样，眼里泛着光，追逐着他的角度。隔着距离和人群紧锁他的眼。</p>
他终于叫住我了。</p>
只是又变沉默了。我们只是无声对视着，他眉宇间有轻微浮动，仿佛在挣扎，又在想要说的话。</p>
他应该是想让我再等等他，再等等他筹医药费。</p>
可他开口却说的是：“没事，注意身体，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p>
我甚至感觉他嘴型表达的下一个字就是“等”字，可他抬手朝着我一挥，扭头走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