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炼者乘坐的帆船上，我和同修们一起静待启程，船舱内，竹筒悬挂于壁，几只硕大的储水囊中满载着清冽灵泉，挂着的食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破损的古铜油灯诉说着岁月的痕迹。</p>
不久后，船只踏入浩渺海域，胖猴跃上甲板，我们合力扬起帆篷，乘风破浪向着遥远的未知驶去。背后，一道修真者的晨曦破晓缓缓升起。</p>
然而天道难测，世事无常。刘工尽管精心策划了行程中的气候、风向、航路以及饮食、水源乃至照明，但他却忽视了那不可捉摸的天意。似乎是苍穹有意要在我们返程的路上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行舟不过两日有余，一个漆黑之夜，我们遭遇了一场狂烈的雷暴海啸。</p>
幸而船只未曾被风浪击溃，而是意外地与一艘无人驾驶的空船相撞。我记得船身剧烈摇摆不定，船上修士们皆惊慌失措。两船瞬间相撞，船头高高翘起，经历一次致命的俯冲，所有人纷纷摔向船尾，我在混乱之中紧紧握住王子晴的手，随后便陷入了昏迷。</p>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时，已身处一艘外域货船之上，更令人困扰的是，船上的所有生灵竟然都无法使用仙言交流。随此船漂泊至他们的领地，历经数日后，我才得以辗转返回故土。所有的同伴均已四散天涯，生死未卜。</p>
当我重返故乡，似乎丢失了某种联系，直至两天后的某刻，我不由自主地走出屋门，这一切并非出于本愿，而是久别的双亲硬生生将我拽了出来。</p>
“瞧你那副萎靡模样，问你什么都不肯吱声。”父亲拧皱了眉头，松弛的眼皮下，严厉的眼神如同利剑刺向我，“你说说，你说说！”</p>
“我能说什么！”我愤然反驳，“你们究竟关心过我吗？”</p>
“小毅，你爸也是为了你好啊，父子之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我都炖了一锅仙兽肉，快来尝尝，陪你爸喝点灵酒。”母亲卸下围裙，发间的几根银丝显得尤为醒目，离别这段时间，她的容颜明显衰老，肌肤松弛黯淡。</p>
家乡的一切仿佛都变了样，宽阔的庭院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只跛足犬在我脚边徘徊。母亲将小桌搬到老槐树下，午餐一道道摆放其上，我尽力调整心态。海难之事已成为过往云烟，如今无人再提起，而我也并未告知双亲详情，他们不常关注外界消息，以为我只是外出历练归来。</p>
“小毅，先吃饭吧。”母亲轻叹一口气，站了一会儿，转身从厨房取出半壶陈年灵酿倒入杯中，同时也为父亲斟满一杯。</p>
在村里人眼中，我是个彻底的失败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对我颇有微词。上次回家时，由于两手空空，既无修为晋升又未能寻得道侣，被他责备一顿，我一时冲动离家出走。但终归是血浓于水，父母并无大错，他们在世俗生活中求的就是家财万贯、子嗣繁茂。</p>
“什么都别提了，以后我也不再说你了，来，喝酒，一切都是我的不对。”父亲低下头，举杯示意，收回时浅尝一口。</p>
见他如此表态，我的内心也随之柔软下来。在家的感觉终究安稳许多，身为修行者，我又何必这般怄气呢？</p>
"父亲，弟子知错，仙侣……"我心头一阵苦涩翻涌，曾几何时，弟子我亦是手握星辰之人，若非那次与妖船相撞之劫，此刻本应携仙侣王子晴安然归来的。</p>
"多饮些灵液，饮毕再入定修炼一番，这凡尘之事……能避则避吧。"父亲轻酌一口陈年灵酿："食此灵兽肉，你素来对此极为喜爱。"</p>
"仙侣……"</p>
"仙侣无需忧虑，你年纪已长，宗门尚有数万枚灵石储蓄，其中一半乃你在外历练所得，又从二叔处借得些许，为你觅得一门亲事，让你少外出是为了那位晚间来访的修士能够安心前来相看。"</p>
"啊？"</p>
"啊什么啊，此事不可延误，此回须听父尊之言。"</p>
"父亲，弟子已有仙侣了。"我目光闪烁地望着父亲，即便失联的仙侣也算数吧。</p>
父亲并未理睬我的话，便是母亲如今也对我之前的类似言论有所怀疑。</p>
如此行事，未免过于仓促。</p>
"待会儿那位修士带来其子，你需做好心境调整。这位姑娘虽曾嫁为人妇，育有一子，并将子女留在了前夫家中抚养，但这并非大事。"</p>
这般情形，我又能说什么呢？</p>
"罢了，弟子愿意见上一面。"心中秉持百善孝为先的原则，届时只需向那女子表达自己的修为不足，令其对自己生不起好感便可。</p>
日暮时分，遵照此地的仙俗，修士间的相亲皆在夜晚进行，女方在用过灵膳之后才会前来，在庭院中静坐片刻，各自携带长辈陪同，相互寒暄几句。</p>
双方对于彼此的家庭境况早已知晓，故而交谈并不繁多，多半是由长辈与青年修士之间进行交流。</p>
村庄内外众多修士聚集于我家门口。</p>
实话说，这位女子容貌尚佳，静坐在那里更显娴雅，只是我午后却听闻她性格高傲，高中毕业后还修习了仙童教育之术，后来更是嫁给了一位县城的修士。</p>
"文家少年此番真是机缘巧合，这女子确实不错，听说她还是一位教书育人之仙师呢。"</p>
"不过听说她已育有一子。"</p>
"现如今是什么年代了，还会在乎那些过往之事？他能寻得一位仙侣就已经不易了，看看他的修行环境就知道了。"</p>
"嗯，我们也就瞧个热闹罢，别乱说话，人家是否看得上他还未可知呢。"</p>
门外的议论声虽然不大，但我们听得清清楚楚。那位中年媒婆，年龄与我母相差无几，舌灿莲花地道："大家不妨畅所欲言，不必拘束于此，小文这孩子我了解，为人诚恳稳重，在星河巨舟之上担任厨神，此女有幸，日后你可尝尽他的烹饪之艺。"</p>
女子微微点头，回应道："嗯，我听说过，那个……"</p>
"有何指教？"见她似要询问于我，便立刻接口道。</p>
"能在县城购置一座灵居吗？"此女直截了当地发问。</p>
我摇头答道："不能，弟子财力匮乏。"</p>
女子沉默不语。</p>
"咳咳，这就不太好了吧，小文，你该说是目前尚未有能力购置，日后凭借修炼积累自会有那一天。"媒婆热情洋溢地予以建议。</p>
然而这一切似乎并无作用。</p>
那女子冷哼一声："直言相告即可，无需修饰言语。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p>
"啊？"母亲连忙擦了擦手中的炼器围裙，尴尬地看着媒婆，而媒婆也无法阻止女子离去，只能目送其渐行渐远……</p>
"那个……送送到灵桥吧。" 父亲也起身，满脸苦涩地看着我，尽力挤出一丝笑容，送别仙使与那修真女子离去。</p>
门口，我被父亲强硬推进，期望我能再争取一下机缘，未曾想接近那女子时，我听见她在低声细语。</p>
"他修为尚浅，不过是炼气期七层左右，这是我最难以接受的，我前夫已经是筑基后期，且家族底蕴深厚，你下次能否寻觅一个更好的匹配？我已耗费了不少灵石。"</p>
我轻轻抚额，并未表露丝毫情绪波动。</p>
此时，围聚在门口的村民们表情各异，母亲自对岸的小商铺买了几瓶灵液丢进出租飞梭内，供那女子路上饮用，又强行塞了几枚中品灵石给仙使，请她在女子尚未离去之前再加把劲。</p>
我和父亲神情黯然地立于门侧，这类事情，我们早已习惯由母亲独自承担。</p>
"看来此事无望了，老文家的脸面怕是要受损了。"</p>
"仙使这次恐怕难以交差了。"</p>
仙使在出租飞梭前与那女子商议着，显而易见是在提出更高的修炼境界要求，这下我父母又要四处筹措灵石了。</p>
我俯身坐下，点燃一根灵烟深吸一口。</p>
几位同样修炼的年轻人也随之蹲下，他们是儿时的伙伴，不同于那些只会看热闹讥讽我的旁观者。</p>
"毅师兄，一切皆是浮云，修炼之路才是正途，你看我们婚后不都如同奴隶般辛劳，何来幸福可言？"</p>
"没错，那女子太过傲慢，显然与你无法共修同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