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少年刚刚那番话，却像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叫他这十五年里的辗转反侧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p>
“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出声，像个癫狂的疯子一般，笑到最后脱力地趴在桌上，笑意沉沉地从他胸腔里传出。</p>
扶爻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拍他的背，“星机？你怎么了？没事吧？”</p>
拍了一会儿没反应。</p>
好半晌，褚星机才止住笑，淡声道：“我没事，哥哥。”</p>
他不怪他，不怪他对他毫无私心，不怪他心无杂念。</p>
要怪就只怪褚天富，若不是他今天弄出这番事，他明明就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扶爻也是对他有好感的。</p>
不然他为什么会愿意陪伴自己十五年呢？</p>
褚星机轻轻垂下眼。</p>
那人真该死啊。</p>
不过没关系，他马上就会死了。</p>
＊</p>
褚星机的生辰是五月初七，也是他娘死的日子。</p>
多么讽刺。</p>
以往在这一天，扶爻都会陪着褚星机为他的母亲上香，安静地安抚着失去亲人的孩子。</p>
可今年不同，褚星机在不久前考中状元，让他彻底在京城里打开了名声。</p>
于是他的生日宴也被褚府当家人早早地提上了议程。</p>
连一直未曾露面的远房亲戚都纷纷赶往京城褚府。</p>
这天，褚府到处张灯结彩，上下都是欢腾笑语。</p>
——除了生日宴的主人，褚星机。</p>
扶爻担忧地看向面无表情的褚星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褚星机却看出了扶爻的犹疑，他挂上一抹笑，反倒安慰说：“没事的哥哥，这么多年，我也该为自己过个生了。”</p>
好吧，见他如此，扶爻稍稍放下心来。</p>
但他没想到，自己这心还是放得太早了。</p>
当他被褚星机提前安置在府外，看着偌大的褚府被肆意燃烧的大火包围侵袭，褚府上下皆被困在府内，无数人痛苦呼号，绝望求救而无门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p>
发……发生了什么？</p>
有人从后揽住他，轻轻遮住了他的双眼。</p>
那人的声音不复往日明亮，然而却透着一股畅快。</p>
他轻声说：“哥哥，我报仇了。你为我高兴吗？”</p>
扶爻不知道该说什么。</p>
怪不得他同意举办生日宴会。</p>
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能聚集所有褚家人的机会。</p>
他无言，扶爻无法对他的行为做出指责，因为褚星机确实背负滔天仇恨而长大。</p>
但他也无法对此拍手称快，因为被困在里面的人，除却褚星机真的应该恨的人以外，还有许许多多无辜者，甚至有刚刚足月的孩子……</p>
见他不说话，褚星机却不以为意。</p>
哥哥一时半会无法接受，没关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安抚。</p>
“哥哥，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扰我们了，”褚星机愉悦地笑，“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p>
扶爻却沉默，他抬手拿下褚星机遮在他眼前的手，视线微微一转——</p>
在褚星机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细微的裂痕开始爬满这方天地，然后破碎，周遭的一切如同易碎的玻璃，只是轻轻一触，便化作无数泡影。</p>
——原来这就是褚星机的执念</p>
而今执念已消，幻境不再</p>
褚星机还在执着地看着自己。</p>
扶爻心中叹息一声，终究还是粉碎了他的念想，“我们，不可以。”</p>
从幻境中醒来，他们便只是相携一程，终将分离。</p>
此去前路漫漫，景依旧，人无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