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怀痛苦的把女儿抱回家时，许美玲带着屯里的几个小媳妇儿正在炕上赌牌。</p>
冬天的时候，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喜欢窝在炕上玩这个，赌的也不大，图个乐呵。</p>
屋里烧过炕，暖呼呼的，跟他拔凉拔凉的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p>
他小心的把孩子放在外间。</p>
再回到屋里的时候，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狠狠地撕咬猎物。</p>
冲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炕桌掀了，连炕上的东西也没能幸免，整个屋子里能扔能砸的，他全都没有放过，像个穷凶恶极的疯子。</p>
炕上的几个娘们都吓傻了，包括许美玲。</p>
陈江河在人前从来都是骄傲的，斯斯文文的，好脾气的，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好男人。</p>
虽然在农村待了这么些年，但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身上出现农村人的行为和言语，觉得拉低了自己的档次，觉得农村人没素质。</p>
可这一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p>
“我让你们赌！我X你那个巴子的！”他一边砸一边骂。</p>
吓的那几个娘们赶紧趁机落荒而逃。</p>
许美玲有些心虚，努力把自己肥胖的身体缩到角落里，还是被他扔过来的东西砸中，疼的她直叫唤。</p>
“陈江河，你发什么疯！”</p>
“我是疯了，都疯了！</p>
你也会觉得疼啊？许美玲，老子这辈子都被你毁了！人不像人，家不成家。</p>
你太让我恶心了，看到你我就想吐，太恶心了，太恶心了。”陈江河一边说一边就真的趴在柜子上吐了起来。</p>
吐出来的都是苦水，因为胃里空空。</p>
他从晌午带孩子出去，到现在天色擦黑都没有吃过一口饭，没有喝过一口水。</p>
许美玲听男人这样说，一种心酸、委屈、自卑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五味杂陈，眼泪刷刷的流。</p>
“陈江河，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你就是嫌弃我，从来没想过带我回辽城，对吧？”</p>
陈江河抬头像看仇人一样看着许美玲，到嘴边的话，在看到地上那张分数条时，戛然而止。</p>
他现在还不能和许美玲彻底撕破脸，孩子已经没救了，他自己的人生不能也跟着一起毁了。</p>
他要去上大学，要摆脱许美玲这个恶心的女人。</p>
不能急，冷静，冷静。</p>
“孩子伤成这样，你这个当妈的还有心思打牌，真是没救了！</p>
我看你也不用跟我回辽城，一辈子待在许家屯得了，我自己带孩子回去。”憋了半天他才说出这么这句话。</p>
是的，他隐瞒了孩子的病情，也变相等于放弃了这个闺女。</p>
他知道许美玲一定不会让他单独带孩子走，她太明白，这个孩子就是他的软肋，有孩子在，他就能再回来接她们母女俩。</p>
所以他利用了这个信息差，好让许美玲放心的让他离开。</p>
做这个决定很难，心里隐隐作痛，但是孩子已经这样了，他自己的人生不能也跟着沉入谷底。</p>
果然，许美玲马上反对：“不可能！陈江河，我告诉你，我和苗苗，你要不然就一起带走，要不然一个也别带。”</p>
只要有苗苗在，她就不怕这个男人不回来接她们。</p>
她不知道，苗苗，已经不再是陈江河的软肋了。</p>
陈江河一脸气愤的样子，一言不发的走到外面抱起孩子。</p>
他认真的打量着苗苗，像是要把她刻进自己心里，一滴泪滴落在孩子的手上。</p>
苗苗，对不起，你别怪爸爸狠心，这是我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p>
陈江河爱苗苗吗？有爱，但不多，他的爱是有条件的，他爱的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而不是一个未来会带给他拖累，毫无价值的孩子。</p>
所以他只纠结了几秒钟就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孩子，给自己铺路。</p>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陈江河开始无比珍惜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p>
同时也一直在为自己铺路，看似对许美玲妥协，实则有自己的私心。</p>
他甚至用计拿到了许美玲签字的空白纸张，他在前面添加了离婚协议的内容。</p>
有了这张纸，他就可以彻底自由了。</p>
很快，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也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p>
陈江河随身只带了几十块钱，把家里剩下的积蓄都留给了许美玲，让她带着孩子在家里等着，等他安顿好以后，就回来接她们母女俩。</p>
许美玲虽然很想跟着他一起走，但陈江河列举了很多问题，表示现在时机不对，他没办法拖家带口。</p>
而且他还主动留下了家里的钱和女儿，所以许美玲心里也稍微放心些，同意让他先走。</p>
而这一走，就是永别，此生，她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男人。</p>
这都是后话了。</p>
林胜男和朱春霖两人也如愿考回了南方，虽然两人的分数都不是特别高，但他们本来填报的志愿就是普通的大专，上线没问题。</p>
他们夫妻两个都在玉洁香皂厂工作，每个月稳定收入六十块，这一年多以来，他们也存下来不少钱。</p>
上大学是免费的，每个月还有补贴，花不了多少钱。</p>
两人手里的钱节省着点，完全够撑到他们读完大学，分配工作，到时候一切都会越来越好。</p>
说实话，在这里待久了，还真有点舍不得，一方面是在这里只要努力干活就饿不死，而且两人也属于是玉洁香皂厂的老员工了，以后待遇只会越来越好。</p>
他们也习惯了这种自食其力的生活。</p>
但是，人各有志，有机会谁都想回城里，读大学意味着阶层的改变，以后能端上国家的铁饭碗，而且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待在乡下。</p>
两人一边等通知书，一边开始收拾准备东西，跟屯里熟悉的人道别。</p>
两人把家里的东西该送人的送人，该打包的打包。</p>
林胜男给顾清欢去信，告知自己和大家的近况，并寄过去了半袋子的松子，这是她拿家里的粮食跟屯里人换来的，顾清欢爱吃这个，她记得。</p>
许家屯去参加高考的人，一共考上了六个，相比隔壁几个屯，已经非常不错了。</p>
陈江河，林胜男和朱春霖，还有林晓梦、严丽君和知青点的男知青。</p>
林胜男和朱春霖底子其实并不好，又要工作还得复习，完全是靠着顾清欢给的学习资料才考上的。</p>
还有蒋梦两口子，靠着顾清欢给的资料，一个上了中专，一个上了大专。</p>
可惜邱淑霞，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报了一个外地的大专，想逃离这里，结果分数低了点，没考上。</p>
大家都没想到，严丽君竟然是今年最大的黑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