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不嫌脏了?”温娇讶道。</p>
袁天罡竟笑了。他应是个拙于言笑的沉闷性子,因着替李世民推演吉穴元气大伤,面色浮着虚弱的青白,此时倏然一笑,便如青玉在日色下流转的微光,难以言传的玄奥清容:“不过是四季轮转的常态,我忍得。”</p>
温娇看着他,忽觉他这份不说人话的劲头颇为眼熟。好像,她在现代时暗恋四年的学神也是这般爱一本正经摆弄玄虚的性子,他们最后一次交流是什么情形来着?</p>
好像是学神休了年假,打电话给她:“昨晚我卜了一卦,卦辞是‘红叶无颜色,凋零一夜风;邻鸡醒午梦,心事总成空’。可我还是想见你。我要去旅行,正好经过你那儿。有时间出来见一面吗?”</p>
那天,她满心欢喜地把签名改成了两句古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p>
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唯独他的脸,她已有些记不清了。</p>
两两沉吟之际,风叶微动,现出逢吉的身影:“主人,李淳风找你下棋。”</p>
袁天罡“唔”了一声,又瞟了瞟温娇,似有些不自在:“我这便过去。”</p>
“袁令,”温娇回过神,连忙叫住了他,“帮我带句话,就说我本无意再嫁,实在是阿娘太过急于把我再嫁出去,迫于无奈才设了这一局,好让她老人家死心。带累了李郎君的名声,温娇着实有愧。”</p>
袁天罡点点头,正欲离开,又被温娇叫住:“算了,要被他问起来我怎么会托你传话,又是交待不清的。待过了眼前这一趟子难关,我亲自上门向他道歉。”</p>
袁天罡“嗯”了一声应下。他与李淳风惯是在竹林深处的那座竹亭下棋,袁天罡横穿竹林一径走去,远远望见李淳风倚着栏杆赏景,四围翠竹婆娑,他的衣缕在饱含雾气的晨风间轻轻摆舞,便如空翠深处的一株琅玕玉树,委实是风神若举、遗世独艳。</p>
袁天罡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走进竹亭,鬼使神差地跟他说:“淳风兄,妫川郡夫人托我跟你带句话。”</p>
一口气将温娇原定托他传的话说完,袁天罡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后悔不迭。殷家对外宣称温娇去了庄子上散心,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无人知道这位相府小姐其实悄悄地住进了他的璇玑馆。照理来说,在花萼争辉楼的豆腐宴之后,他与温娇便再未见过面,后者根本无法托他给李淳风带话。</p>
淳风兄万一问起来,我该怎么答?袁天罡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一想到届时的窘迫,顿时头脑都愁得几乎打结。</p>
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袁天罡此时的心情,那便是“悔”。</p>
出乎意料的是,李淳风并未露出任何意外之色,反而自然而然地一颔首:“小弟本就知道神女无心,若是此举能稍为妫川郡夫人解围,也算是小弟日行一善。”</p>
袁天罡讷讷地“唔”了一声。</p>
只听李淳风又问:“天罡兄觉得她如何?”</p>
袁天罡一激灵,见他朝自己满怀深意的一笑,神情满是揶揄,不由呆了呆:“谁?”</p>
“自然是妫川郡夫人。”李淳风笑道,“小弟的卦虽远不及天罡兄精准,可初见她时,便觉得她与天罡兄大有缘分,为此特意算了一卦,卦象大吉。”</p>
将近来发生之事飞快地在脑中审阅一番,袁天罡意识到了什么,愕然道:“你是故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