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边就着血水洗了一把脸,月光下,他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面容。</p>
映在那片平静的血水,眼中满是疲惫,身体在发抖,右腿浑然没有了知觉。</p>
他奋力将老四的尸体拖上岸,先取下匕首割下衣物替自己包扎。</p>
之后探身下水,找出了遗落下的弹夹弹簧,扳机…</p>
这把枪在他眼中虽然已经很老了,但依旧是这个时代唯一的东西,他不愿就这么让它沉在这片无名水域中。</p>
...枪管,抽壳钩,复进簧,扳机销,照门,机尾...</p>
他忍着痛坐在岸边一点点将它复原......</p>
做完这件事后,他拿着匕首走到干涸的芦苇处,砍了一根颇为粗大的用作拐杖,又将两根削尖用作武器。</p>
他用拐杖才将身体撑起,竟听到了有声响传来......</p>
好像在哼着什么小调,正步履悠闲的走过来。</p>
祁京眯着眼,拖着老四的尸体将他放在一处了显眼的位置。</p>
很快,那人就注意到了这边,神色狐疑的静步上来看着那具尸体。</p>
“谁啊,这么惨,连头都没了。”</p>
“算了,估计又是那帮道士的可怜虫...竟然派了两个人跟踪老子,幸好甩开了...”</p>
他一脚将尸体踢进了水中,悠悠道:“也不知道四哥回去没有,嘿嘿,他要是回不来,又能多得一份了.......”</p>
“噗!”</p>
正当他转身时,一根削尖的芦苇已经扎进了他的后背。</p>
“啊!”</p>
“谁?!敢偷袭你爷爷!”</p>
伤口不算深,可让他流了很多血。</p>
他拔出芦茎,口中一直在大骂着,似乎是在壮自己的声势,叫对方投鼠忌器。</p>
可眼见没人,手上防身的匕首也不见了,他又不由往后撤去。</p>
瞅准一个档口,溜的比兔子还快。</p>
这次他不敢在久留了,也知道对方没有杀他,可能也是要像那帮杀坯一样钓出水寨的位置......</p>
但是这次他受了伤,还流了很多血,再不回去是要死的...</p>
只能期望自己跑快一点,甩掉他们......</p>
终于,他连过了几个荡口后,在一处灯火通明的水寨门口停了下来。</p>
船夫捂着伤口,回过头,竟壮着胆子往后走了几步。</p>
他还是想确定到底有没有人跟来。</p>
…这一路他都胆战心惊,自己都到了受伤还为水寨尽心竭力,应该能.......</p>
噗!</p>
思路被打断,又一根锋利的芦茎刺穿了他的胸口。</p>
“救......”</p>
他刚想喊出声提醒水寨门口放哨的兄弟,可声音也戛然而止。</p>
一个阴影已经从后冒出死死捂住了他的嘴。</p>
“别说话,我送你上路。”</p>
噗!</p>
血液在月光下溅落。</p>
......</p>
寒风吹过,月色下,祁京提着人头,看向了远方。</p>
杀了老四后又去跟踪那个船夫,对方跑的很快,他也只能不顾腿上的伤跟着。</p>
他没有扎准,对方回到水寨后一定会派人过来,而他受这么重的伤根本跑不掉。</p>
所以只能拖着露骨的脚掌一步步踏进泥泞的路上,希望能将对方杀掉。</p>
所幸,这个人回头了,不然他没有机会。</p>
可因这些事,却已将他的状态拉入了濒死......</p>
沿着岸边一瘸一拐的往上游走,天上是秋末一轮圆月,远处是一片蒹葭萋萋。</p>
蒹葭月色在眼中迷离恍惚……</p>
祁京不知道为何都在这几月了还会有这么圆的月亮,或是自己眼花看不清了。</p>
只是步履蹒跚的往前走,连几阵微小的寒风都能把他吹倒。</p>
嚼着干涩的芦苇叶,倒在丛生的芦苇中,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p>
某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要交代在这了。</p>
可自己的命运不该如此,跟不知道名字的水匪厮杀,死在一片无人知晓的水域中.......</p>
闭着眼,他感到了身体各处的伤口又开始发痒...只是没有上一次那般激烈,似乎在一点点消逝。</p>
他再次虚弱的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走。</p>
此刻脑中只有一句话,是曾经老师对他说的。</p>
“...没有人会记得死的东西,要活下去,咬牙切齿的活下去..”</p>
终于,他看到了河边的火堆。</p>
放哨的锦衣卫昏昏欲睡,竟让一个重伤之人悄然走了过去,</p>
祁京已经虚弱万分,可溜过去后,脑中还不由冒出了一个念头。</p>
“一点都不专业...”</p>
随后,他听到了一旁近处熟睡的小道童喃喃的说了句:“我想看你变戏法了。”</p>
祁京平静的眼神中终于有了笑意,在外厮杀了这么久,原本以为回来会被当做逃跑…所以他才会带着一个人头。</p>
但一想到这群人中还是有人在念叨着自己的......倒也可以满足这个小孩。</p>
于是,他坐在了小道童面前,虚弱的说道:“好,你看。”</p>
......</p>
等再一次回过神时,韩文广已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p>
眼见韩文广问着话,祁京没有忍痛倒下,反是绷紧了神经。</p>
他不会轻易将命交在任何人手中。</p>
何况这人还是当初在狱中一心想杀了他了事的捕头。</p>
即使腿已经没有了知觉,身体也已经达到极致,祁京依然面无表情的走到火堆旁,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破绽。</p>
在说完一整个事情的经过后,韩文广还是那般神情冷峻,彷佛这是他该做的一样。</p>
倒是讲到一半回来的程平问了起来。</p>
他觉得很没面子。</p>
自己明明已经使了障眼法,还伤了一个弟兄,可依旧把那个船夫跟丢了。</p>
垂头回来准备禀报时,却已见祁京手中拿着的那个人头,并且告诉他们水寨的方向。</p>
可听着听着,逐渐发现了疑点,正待说话,却被头打断了。</p>
“你的意思是,你又重新将那把火器组装好了?”</p>
祁京点头,将枪递了过去。</p>
韩文广拿着枪观摩了一阵,还是看不懂这把火器的构造原理,他原本也不是这方面的专长,如今得到水寨的位置,也就懒得去管这些了。</p>
但,他还是将枪收了起来,却没有问祁京要匕首,算是认可了祁京所述。</p>
“带他下去包扎上药。”</p>
韩文广走到岸边看向了祁京指过的方向。</p>
再回头时,眼中杀伐之气若盛。</p>
“休整一晚,明日回去,做掉他们!”</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