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河沿着西长安街再往里走就是太液池，隶属宣武门的地界正是镶黄旗的管制之所。</p>
街道上，陈掖臣领着队伍拐进一处宽大的巷子，等马蹄声停止，就看到了他们前方的銮仪卫署。</p>
这里曾是前明锦衣卫的总部，后改为大清的銮仪卫署，因此牌匾才新挂上不久。</p>
陈掖臣把缰绳丢给几个侍奉的小厮，见门前排起了长队，有些杂乱，有銮仪卫在维持秩序。</p>
转过头，又见对面太常寺与督察院不断有人进出，再往远处眺望过去，刑部与大理寺也是一般。</p>
“大人，怎么了？”旁边有人问道。</p>
“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陈掖臣喃喃一句，道：“按理来说，索尼一案只该交给刑部负责，如今又加上了一个范文程，但为什么整个京城都忙起来了？”</p>
“乃是摄政王明日要亲征了吧？”</p>
“是啊，全城都忙起来了。”</p>
“据说是已经调令了京中诸王，你们看那些镶黄旗，就只有豫亲王留在这了。”</p>
“有传言是染了天花......”</p>
他问了一句，身边人对此纷纷说起来，一时附和声杂乱起来。</p>
陈掖臣只是摇摇头，只是看着这般热闹又有些杂乱的景象，驻足良久，方才走进銮仪卫署。</p>
出来迎他的并不是早已联系好的銮仪卫，而是范文程的那一张老脸。</p>
驻足在房檐的阴影下，眼神却像在射出光线来，显得很瘆人。</p>
陈掖臣一笑，倒没有被这一幕吓到，负手走过。</p>
范文程手上拿着一沓卷宗，也是微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p>
一个在闲置在家的保皇派，一个身在朝堂的中立派，见到也没什么好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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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大人刚刚来做什么了？”</p>
“查几桩旧案。”銮仪卫里有个的叫马锐的文吏应道。</p>
他是吏部尚书陈名夏的门生，两人早有交道，陈掖臣在汉人官僚体系二代中比较有名，也是跟随陈名夏最早就来到京城的一批人，因此在新朝廷下，许多跟着来的前明师生网中大部分人都占了要职。</p>
马锐见陈掖臣突然来到銮仪卫署，也不免上来与恩师的儿子说了几句。</p>
“陈公子怎么到这来了？”</p>
“有些事想弄清楚...”陈掖臣话到一半，又问道：“范宪斗来查什么旧案？”</p>
“乃是有关内大臣伊尔登的一些旧事。”马锐道：“他问了属下后，就去了卷宗室，也未与我们做交接，直径拿走了几桩卷宗，还派了几个人守在门口，不让进出...据说是摄政王的命令.......”</p>
陈掖臣皱眉问道：“卷宗室里连当朝大臣的记录都放了吗？”</p>
“是。”马锐忽然走近低声说了一句：“銮仪卫创建之初，就是沿着锦衣卫仿制的，因此有很多.......”</p>
陈掖臣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我记得去年领銮仪卫的是摄政王亲遣的佟佳氏大臣，后面病死了，如今的指挥使是谁？”</p>
“鳌拜。”</p>
陈掖臣一听就明白了，銮仪卫已被陛下夺回来了，鳌拜一直是先帝皇太极的心腹。</p>
但他不知怎么，也牵连了不久前索尼谋立豪格之事，被多尔衮搁置罪责，将他遣去了军中，于明日一起出征大同。</p>
这不禁使陈掖臣意识到一件事...鳌拜即是类似于锦衣卫的指挥使，本不该远离京城，但多尔衮还是一力将他带在自己身边，犹见其防备之重。</p>
见陈掖臣皱眉，马锐又颇显不安道：“可指挥使大人被调遣去了军中，所以范大人来，吾等也不敢阻拦...这卷宗室内关于当朝的大臣的记录其实很少，几乎全都是有关前明已经过期的卷宗，吾等在此也就起了一个保管看守之职，真正重要的东西在皇城那个銮仪卫署里......”</p>
“公子也是为这些来的吗？”</p>
陈掖臣摇头，道：“我来是想看看明廷锦衣卫有关复社的记录......”</p>
“噢。”马锐闻言，松了口气，道：“有关前明的卷宗都在另一个房里，公子要看，往那边走。”</p>
“在那里？”</p>
陈掖臣明显不认识銮仪卫署里这些弯弯绕绕的路，问了一句。</p>
“我领公子去吧。”</p>
马锐说完，又看了看陈掖臣身后的御前侍卫，脸色有些犯难。</p>
这里的銮仪卫署虽然规模较大，也比较松懈，但仍是朝廷重地，陈掖臣是朝廷恩养正五品的二等御前侍卫，又有令牌，他要看，自然没问题，但他身后那些无官无职的御前行走进去，就不合规矩了。</p>
见状，陈掖臣才让手下人在这里等着，起身随着马锐进了銮仪卫署深处。</p>
两人很快到达了内庭，这里的道路和房屋更显复杂，条条弯弯的小路通往着各个小平房内。</p>
对此，马锐也不免说了几句，“前明的锦衣卫体量庞大，囤积在京中的人更有万人之数，因此才有了这么多房间，以供各司其职。”</p>
“公子且看，那几处是提督东司房，指挥使大人的理事之处，我们这里是西司房，在前明是管事的指挥千户缉拿盗贼与治安之处，我们去的是更里面的提督街道房，专修理街道与沟渠，但因明廷败退后，一封封的卷宗才在清查中从皇城里流出来，卷宗房内装不下，就安排到了此处。”</p>
“嗯。”陈掖臣应了一句，又指着前面那些带着斗笠的人问道：“那些是什么人？”</p>
“力士。”</p>
马锐道：“原本在崇祯年间锦衣卫的人数很多，用不着在招募他们，但大清开国后，人手短缺，前几年范大人还在执政的时候就下令重新招募了力士，专随着銮仪卫缉捕办事。”</p>
“现在还在招吗？”</p>
“是。”</p>
马锐脸上有些得意，道：“有一批就是今日才进来的，公子看他们那昏头昏脑的样子，倒是贻笑大方了。”</p>
陈掖臣点头，想到在门前的长队，有些印象。</p>
他对马锐其实也是有些大概的印象，只知道父亲是安排他在銮仪署中做了某个堂官，虽是个小官职，但在举人进京后，朝廷的每个官职都有了竞争性。这几日，众人都在为一个官职争的头破血流，现在倒是有些显现出前明那般沉官之重的景象了。</p>
他转头继续跟着马锐走进了街道房中平平无奇的一间，见里面每个书架上都几乎摆满的卷宗。</p>
陈掖臣皱眉进去，随手拿起一封，其上写着“提督街道房官办事捕锦衣卫亲启”，内容正是写着锦衣卫调查京中复社之事。</p>
看着这些，令他觉得有意思的是，他要翻看的，在前明被视为秘密卷宗的，是一群专管街道修理的锦衣卫调查出来的……</p>
但即使如此，他在翻开第一页后，就已知道了明廷皇室为何会器重这群鹰犬。</p>
开篇记载的是复社创始人，有关“娄东二张”张溥张采创立复社的全部过程，再往下翻过便是天下各个地方复社领头人的记载，甚至连他们何日何时去哪了那个地方说了什么话，与那些人是对头，又与那些人交好，都纷纷标注了位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