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智殿北院楼台下，姜之升被人咚的一声甩了进去。</p>
几个侍卫走上前，几欲抽刀，却终究按了下来。</p>
“还嫌不够乱，上去说什么鸟诗，合该杀了.......”</p>
“算了，这些质子身份并不低，杀了要得罪人.......”一个侍卫指了指郑世默，道：“这狗汉人这几日已是闹腾了两三次，不是他爹郑芝龙与豫亲王有联系，早一刀宰了。”</p>
“打一顿也消气，呵，怪不得他爹要把他送过来，硬骨头，要害了全家.......”</p>
“走吧，外面越来越乱，叫他们盯紧马房，别让姜明逃了.......”</p>
说话间，脚步声已远去。</p>
躺在地上的郑世默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率先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起身问道：“姜大哥找到人了吗？”</p>
“太乱了，却是没看清……”姜之升摇头道：“我不识得他，但如若真是大同而来的，应能知晓我的意思.......”</p>
“该是没来了。”郑世默一笑，道：“白挨一顿打了。”</p>
姜之升点了点头，叹道：“他能逼的多铎进宫捉他，行事必是谨慎万分了，没来却也好，走吧.......”</p>
“是.......”</p>
两人搀扶着上了平房走廊，出来又回去间其实并未花多少时间，身上却是多了很多伤口。</p>
对他们而言，能做的事也仅是如此了，在宫里，以质子的身份死了活了都没什么区别。</p>
辗转来到平房门前，郑世默见姜之升脸上有些惆怅的模样，宽慰道：“姜大哥本不必如此，自投降后连周老夫子都暴露了，他们救不救吾等也没什么意义.......”</p>
“我原以为找到他们就算身死了，也能临死之前得知大同起事是何等的壮阔...如今想来，罢了，罢了.......”</p>
姜之升时年二十五岁，习文后身子骨本就差了许多，今夜又是闹了这么一遭，心里与身体上的疲倦感不断涌来，几乎到了站不稳的地步。</p>
郑世默见此，上前扶着他推开了门……才将身子进去一半间…</p>
忽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腕。</p>
他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面色冷峻的男人在盯着他……</p>
“谁？！”姜之升也只来得及小喝一声，转眼便被一齐拉进去。</p>
烛火点亮，一个侍卫打扮的少年正坐在之前的椅子上，隔着远远的，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p>
“莫向外求，是说外边有埋伏？”</p>
姜之升一愣，打量着祁京，见他神色平静，言行举止间都露出一股淡然之意，只一眼便生出好感，也似确定了他的身份。</p>
“姜明？”</p>
“且放开郑六郎，他与我是熟识，不会误事.......”</p>
祁京摇了摇头，示意一旁的韩文广堵住手上那名年轻士卒的嘴。</p>
“呃.......”</p>
郑世默的手原本就被缚着，颇感这人气力之大，只一套下来手法狠厉，却没有要杀他意思……</p>
被堵住嘴时不免转头打量着这两人，很显然那坐着少年是主导。</p>
再转眼间，他已是又被那少年示意这人压去了房间窗口，似在一边观察外面的动静。</p>
而另一边的姜之升见此一幕，道：“你这是作甚...我已说了.......”</p>
祁京没有回答，咳嗽了几声，抬眼看了看他有些高低的肩膀...倒是想起了姜卿曾说过她大哥腿脚有疾。</p>
但受了之前陈掖臣的教训，如今还不能确定，倘如又是范文程的人.......</p>
如此，他才开口问道：“为什么要上楼提醒我们？”</p>
闻言，姜之升一皱眉，似乎觉得他也太警惕了些，但转念一想，兴许也就是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才能进来.......</p>
他转头看了看被堵住嘴的郑世默，见他只是被压着，才堪堪开了口。</p>
“两日之前，多铎曾往宫中调了一牛录侍卫把质子都赶到了这里，将马房围住要捉一个叫姜明的人...我也原不知你们来了，但姜明这名字却是我曾经在应天府的身份，今夜见宣治门起火，宫中大动.......”</p>
祁京挥手打断，道：“说些只有你知道的。”</p>
“你怀疑我？”姜之升抬步走上前，疑惑道：“你怎会如此谨慎，发生了何事？可是多铎？”</p>
“别动，就在那说。”</p>
“好...”姜之升停下脚步，继续道：“诸如我在北院吟的那首诗，便是大明卢尚书赠予家父，此外，还有一把随身的长剑...我是去年中旬，也就是顺治四年七月入京，而你入京用着我的举人身份，那上面的参试资格乃是父亲在应天府的门生替我推的恩科，刻印是顺治四年三月二十七，我说的可对？”</p>
祁京没有反应，又问道：“姜镶府中是不是有个叫蔡封的人？”</p>
“是，蔡统领是父亲的心腹。”</p>
“他的侄子叫什么？”</p>
“蔡川。”姜之升不假思索，道：“他与我同岁，自小便认识，我走之前他跟随二郎在大同前线，身高七尺...性子有些率直.......”</p>
“他有两个亲信，叫什么？”</p>
“肖彪，何五。”</p>
“你妹妹有两个婢女，叫什么？”</p>
“你不必这样问我了。”姜之升摇了摇头，道：“三妹只有一个婢女，乃是从小随她一起长大...我自进宫之初就每每忆起大同，连父亲有多少副铠甲多少佩剑.......”</p>
祁京听到这，又再次打断了他，道：“既如此，我们在这待不了多久，你有什么重要之物，一起带走。”</p>
姜之升似乎有些踌躇，道：“孜然一人，还有何重要之物...姜明，我且唤你姜明吧，我想到了一事，比这些重要的多.......”</p>
“什么？”</p>
姜之升不答，往门外看了一眼，问道：“适才仁智殿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