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凤池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里已然明白萧简怕是早已下定决心,做了准备,便索性一撩衣角,坐了下来。</p>
重风冲着袁翎点点头,她继续说道:“祖父平生有两大喜好,一好画,二喜酒”,指了指一旁的少年,道:“他姓胡,云州人氏”,任凤池闻言,眉间一跳。</p>
“因祖父爱画,便四处搜罗名家大匠的入画技法,机缘巧合之下,便结识了胡家爷爷”,袁翎说道。那少年低头行了个礼,道:“祖父名讳,上胡下越,小的名叫胡诚”。</p>
这少年竟是胡越之孙,“胡俊是你的什么人?”,任凤池忽然开口问道,“正是家兄”,说到这里,胡诚抬起头来,满怀希冀地问道:“敢问大人,可识得家兄?他失踪久矣,还望大人能告知其下落”。</p>
“只匆匆见过一面,便没有再联络了”,任凤池淡淡地说道,那孩子早已化作花肥,有些可惜了。</p>
袁翎不着痕迹地看了任凤池一眼,又低下头去,“胡爷爷画技精湛,尤其是一手层峦叠翠,移花接木的技法,令人叹为观止。此法奇妙之处在于,可将数张纸融为一体,旁人若是不知,绝对看不出破绽来”,她说道。</p>
当年,张云疆表面上是因为殿前失仪而被问罪,实则是因其数年前在云州涉嫌贪墨巨款,甚至大批兵器买卖。彼时孝安帝正忙于五王之乱,且张云疆又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担心此案牵连甚广,无暇顾及,便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寻了个由头,将张云疆定了罪。</p>
只因张老大人曾经是燕同律的老师,案发后,燕同律还曾偷偷调阅了刑部的卷宗,的确发现了大量的兵器银钱往来记录,张云疆虽承认签字画押的笔迹,的确是自己亲手签下的,但却对其内容坚决否认,称从未见过,并不知道从何而来。</p>
彼时,燕同律并不知道天下竟有这等技法,因此亦百思不得其解,无法为张云疆翻案,直到后来沈月明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一幅仕女早春赏花戏蝶图,这才解开了云州胡家的这门技法。</p>
可惜当时只查到了云州胡越,线索便断了,后来虽然找到了胡俊,知道了这是其祖父胡越的手笔,却也只能看出账册被人动了手脚,但具体被换掉了什么内容,就不得而知了。</p>
虽说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足以证明张云疆蒙冤而死,可这个案子是孝安帝亲笔朱批的,以他的性格,打自己脸的事情,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因此,他下令立刻将闻韶斩首,将胡俊连夜勒死,铁了心地要将张云疆的案子盖棺论定。</p>
袁翎清脆的声音继续响起,“祖父好酒,但酒量不太好。有一日醉酒后,便将胡爷爷的神技当众说了出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叹了一口气,道:“第二日祖父酒醒后,追悔莫及,便将此事告知胡爷爷。孰知,胡爷爷大叫一声,道,大祸临头了。果然没过多久,胡爷爷便失踪了”。</p>
胡诚闻言,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以袖蒙面,低声哭泣了起来。</p>
“当时张大人身死后,我祖父觉得事有蹊跷,便暗中调查,才发现‘殿前失仪’不过是个幌子,实则是被卷入了云州贪墨案中,而作为定罪证据的账册之中,竟夹杂着不少胡爷爷的独门技法,再加上胡爷爷早已失踪多时,祖父更加怀疑是有人暗中造假,意图构陷忠良”,袁翎说道,“他想起之前醉酒后说过的话,更加坚定了要为张大人鸣冤的心志,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出真相,祖父就被汪澜那个畜生给杀害了”。</p>
萧简和任凤池对视了一眼,看来定是汪澜怕袁繁希发现其中的破绽,即使圣旨未下,也铁了心地先下手为强,要了他的命,使得张云疆的冤情石沉大海,被做成铁案。</p>
如今袁胡两家后人寻来,自是想为家人讨回公道。但汪澜生性狡诈凶残,想要将他绳之以法,谈何容易?</p>
重风将姐弟二人带了下去,萧简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走到亭中坐下,初夏时节,石凳上还是有些凉意,任凤池命人取来棉垫,萧简笑着道了声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