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杨鉴行冷下性子,嘴角微微上扬,道:“劳军赈灾有功,私调粮仓有过,如今功过相抵,朕既不赏,也不罚,望小苏大人今后能以此为戒,小心行事吧,退朝”。</p>
木制的车轱辘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因为女帝即将大婚,云苍城不到申时便已戒严,天色尚早,大街上便已空空荡荡了。苏氏父子坐在车中,半晌无语,苏傅云上车后便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p>
苏文重忍不住说道:“阿云,你今日怎的如此莽撞?居然在大殿之上与皇上起了争执?你不是说要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实力吗?况且你这样做,也没有跟爹商量一下,这不是直接把苏家放在火上烤吗?莫非,你真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微眯,像极了一条吐信而出的毒蛇。</p>
果然利益当前,哪还有什么父慈子孝?苏傅云心中冷笑数声。</p>
慵懒地斜靠在铺着软塌的车壁上,他轻声道:“今日出门时,爹爹不是已经让弗疆给儿子把过脉了吗?只要邑血蛊还在孩儿体内,便会事事受爹爹挟制,您又何需担忧呢?儿子可是个惜命的人”。</p>
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听了这话,开始慢慢回落,苏文重语气微缓,道:“跟为父说说吧,为何突然在朝堂之上发难?”。</p>
从容地整了整衣袖,苏傅云才开口说道:“爹爹应该知道,从数月前起,无论是朝堂内外,还是漕运商铺,我们苏家都折损不少。先是您的得意门生,执掌百官升迁的吏部尚书练深,卷入科举舞弊案,至今还关押在刑部大牢里。然后是您一手培育起来的定西将军游明昌突然堕马而亡,再有便是前几日,我苏家已经掌管了数十年的盐引经营权,却被厉家硬生生地分去了一半。爹爹,您运筹帷幄,纵横朝堂半生,不会不知道,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吧?”。</p>
苏文重闻言,沉默良久无语。自祖父起,苏家便高居东煌朝堂上的枢密相,近百年的经营自是树大根深,权倾朝野。如今女帝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先帝在世的时候,曾开玩笑说,将来要让苏家的嫡子入赘,成为东煌的下一任夫后,他本来也以为章儿入宫是十拿九稳之事,孰料女帝竟趁他出使邻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厉家提亲,选中厉澜之为夫后。</p>
如今的苏家看着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与其让皇上整日猜测,还不如双方摆明车马”,耳边响起苏傅云的声音,“看皇上的样子必定早将父亲视为眼中钉了,如今咱们弄这一出,一来是给她一个震慑,莫欺我苏家无人,二来”,他冷笑了几声,道:“终于到了选择站队的时候了,这朝堂之上,牛鬼蛇神太多,看似交好,实则背地里捅刀子的事情时有发生,爹爹正好利用这个机会,看看究竟有哪些人能真正为我所用”。</p>
“既已知晓,徐徐图之即可,又为何会选在皇上即将大婚的时候?”,苏文重还是不放心地问道,“父亲有所不知,这厉家可不简单,他的背后正是宋恒”。</p>
“宋恒,帝师宋恒”,苏文重猛地睁大双眼,坐直了身体,“怎么会是他?自五年前,宋恒便已辞官归隐,再也不过问世事,怎会暗中扶持厉澜之?阿云,你这个消息可靠吗?”。</p>
苏傅云点点头,道:“自是可靠,孩儿的命都在父亲手上,怎敢有所欺瞒?宋恒虽辞官多年,却从未离开过朝堂,父亲您再仔细想想,当初皇上即位时,刚满十岁,一个稚童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仅肃清朝堂障碍,而且还整顿吏治,修复民生?恰巧的是,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厉澜之的身上,身负顽疾之人,还是个庶子,竟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了气候,宋恒可是下了血本的,真是大手笔啊”。</p>
苏文重眉头微微皱起,倘若真如阿云所说,怕是有些棘手,虽说苏家三代皆高居相位,可他从心底对宋恒还是有些犯怵的。年少学制艺时,苏文重曾作为忠亲王的陪读,在宋恒开设的书院中修习,还曾因犯错被宋恒用戒尺打过。好不容易熬到老家伙终于年老力衰,辞官归里,没想到居然还亲手培育出一位手腕铁血强硬的女帝,还有一个八面玲珑的厉澜之,继续跟自己作对,想到这里,苏文重只觉得太阳穴砰砰地跳个不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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