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藏意味深长地道:“念及你在西梁效力的忠心耿耿,今日我给你一条活路。不过你的家人仆从人口众多,难免泄露消息,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在这座山神领地做个了断,让他们尽皆归土为安吧!”</p>
温侯俊深藏不露,早已预料到会有如此结局,毕竟此刻已是受制于人,即便洞察先机也无法感到丝毫欣慰:“公孙将军,大公子是否已经开始向北戎国进军了?”</p>
“温大人果然聪慧过人,青候公子确实已率军攻打我西部边境了。”</p>
温侯俊听完仍然感到惊讶,公孙大藏嗤笑道:“温大人,到了这一步,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p>
“莫非传言为真,大公子欲借天威,倾覆西梁之全力,一鼓作气荡平整片北戎州?”温侯俊面上尽显疑惑之色,公孙玄机对此嗤笑一声:“家兄施谋用兵之事,岂容尔等凡夫俗子妄自揣测?身为将领,不宜涉足政局,老友亦宜少问为妙。”</p>
温侯俊脸色阴郁,并未继续追问关于穆青候之事。他目光扫向公孙玄机身后,虽兵马数量并不庞大,但押送的车辆辎重却显得异常沉重,旋即他拧紧了眉头。</p>
“公孙将军,你此行取道南湘古道,所押运的可是穆青候的修行物资与备用灵谷?”公孙玄机坦然相告:“温大人慧眼如炬,所猜正是如此。”</p>
然而公孙玄机此番确认,反而让温侯俊心头生疑:“自西梁踏入陵阳境内,除去已落入敌手的金墉城之外,尚需穿越九重大关、七十六座防御要塞。即便是念花少主麾下的修士队伍,也要借助寒杏秘境通行,而公孙将军竟敢如此高调地穿过阳关大道,莫非认为这七十六座要塞的守卫力量早已如纸糊一般不堪一击?”</p>
听完此言,公孙玄机笑容灿烂,而温侯俊则如堕冰窟,脑海中闪现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过了许久,公孙玄机才开口道:“温大人思虑周详,只是忽略了一点。”</p>
“敢问何事?”温侯俊的目光落在身后的古庙上,布满雪花的额头已渗出细密冷汗。</p>
公孙玄机淡然答道:“我之所以敢于如此光明正大地行事,自然是有充足的理由。你只知那九重大关、七十六座城池都有修为者镇守,却不知我压根儿未曾把这些所谓的派驻修士放在眼里。”</p>
温侯俊心念疾转:“你是说,有人暗中庇护你们,私下允许你们过关?”</p>
“温大人果真见识不凡。”公孙玄机朗声一笑,温侯俊却身形摇晃,几乎要在积雪之中跌倒。幸亏一位老侍卫从庙内冲出,及时扶持住了他。温侯俊喘息稍定,凝视眼前的这支修士队伍良久,直到盏茶工夫过去,才缓缓试探着问道:“莫非是邺王?”</p>
公孙玄机脸上露出嘲讽之意:“可以这么说,也可说并非是他。温大人,陵阳宫内的掌权者,岂止一个赵胤而已!”</p>
温侯俊听闻此言,顿时豁然开朗却又愁容满面,摇头苦笑,仿佛陷入了疯狂:“真是机关算尽一场空,反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啊!”</p>
“温大人,陵阳城中发生之事,有时候不宜太过深究。因为愈是深究,愈会感到迷茫困惑,就像你现在这样,误听了不该听的秘密,看到了不该看的事实,这恐怕也正是温大人以往在朝堂上最不愿面对的情形吧。”公孙玄机劝解道。</p>
温侯俊瞪着公孙玄机,良久才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仿佛一瞬间憔悴了许多:“公孙将军,如今温某一心唯有祈愿。”</p>
“但请直言!”公孙玄机回应道。</p>
温侯钧躬身施礼,此情此景前所未有的虔敬:“老朽膝下育有一女,乃老朽毕生至爱,今日生死由您裁决,但恳请将军能手下留情,让我这可怜孩儿免受漂泊之苦。老朽愿意以生命作为代价,绝不给将军的修真霸业增添丝毫困扰!”</p>
他言毕,毅然双膝跪地,声震寰宇!</p>
一代修炼世家的老臣,竟顾不得额头上的斑斑白发,一头撞向覆满积雪的地面,久久不起。公孙大玄凝视着他半晌,一时之间也无法狠心说出严厉的话语:“若我放过令千金,她又该何去何从?”</p>
“随她心意,自由自在最好。”温侯钧罕见地显露出慈祥神色。</p>
“那岂非让她流离失所?”公孙大玄并不赞同,反问温侯钧:“即便艰难困苦,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吧,经历磨砺,有所成长才更为重要。”</p>
温侯钧抬起头,额头已被冰雪染红,公孙大玄在烈日之下凛然开口:“温大人,假使我此刻取你性命,那你便无法挽回,倘若连性命都难保,纵使有再多挂牵又有何用?”</p>
温侯钧回答道:“将军,我已是垂暮之年,生存与否对我而言并无多大意义,然而我女儿尚未踏上修行之路,她的未来仍有无限可能。”</p>
公孙大藏看了看尚未西沉的太阳,显得并不急于行事,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如何谓之未来大有可为?”</p>
温侯钧回应:“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有些期待,减少欲望,这便是大有所为。”</p>
“这与你昔日的作风大相径庭。”公孙大玄再次打量着温侯钧。</p>
“我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最终不还是落得如此境地?”温侯钧略显沮丧地道,公孙大玄接口:“现在的你又是何种姿态呢?”</p>
温侯钧淡笑:“往昔我虽无权,却过得十分快活;如今虽然有权,却失去了快乐。”</p>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各自心中都有着千言万语。公孙大玄接着说道:“自十三年前那次分别以来,你我皆发生了许多变化。”</p>
温侯钧指指自己跪坐的双腿:“你依然高高在上,而我却身处低谷,你看你风采依旧,再看看我,已是老态龙钟。”</p>
“温大人此言差矣,你以为我看不清老去的自己吗?敌人眼中我是行尸走肉一般,因此为人处世知足常乐方为正道。”</p>
言毕,公孙大藏收回双手中握的金色锏器,继而拍向腰际,慢慢地拔出了自己的斩马九环吞天噬月刀。而温侯钧则阖上了眼睛,准备接受即将降临的命运,正如他所说,在这个修真世界,失去权势的文臣就如同秋后的落叶,凋零而悲哀。</p>
然而,世事往往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在众人都以为结局已定之时,山神庙的大门突然敞开,从中款款走出一位身着白袍的翩翩公子,其人如玉,风度翩翩,手持一把镌刻松纹的古朴长剑,在风雪之中漫步而来!</p>
温侯钧见到这位公子,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此时山神庙内早已空无一人,不见了南瑾的身影,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在庙内回荡,如同虚幻一般在这广阔寂寥的人间四散开来,还没来得及绕梁三匝,便已消逝无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