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周灵瑜依旧专注在制作陶俑上,面色平静甜美,却又带着一丝黯然。</p>
草探花望着她这副神情,心头不禁泛起一阵辛酸。他缓缓走到周灵瑜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完成了手中的工作,这才开口说道:</p>
"他终究还是下令放箭了。"</p>
"嗯。"</p>
一个平静地道出,一个同样平淡地应答。</p>
"师傅确实是年岁已高啊。"</p>
草探花摸了摸自己布满皱纹的脸庞,发出一声充满感慨的叹息。</p>
完成陶俑制作后的周灵瑜抬起头,望向远处洪峰峡壁上的墨银遁甲军,看到从上方倾泻而下的火箭与石弹,看到那些士兵背着包裹中的无辜妇孺,一时之间,也开始默默地流下了眼泪……</p>
而这泪滴一旦滑落,便如同断链的晶玉般滚滚不止。</p>
草探花满面悲悯地将她揽入怀中:“放心,你还有师尊在这里。”</p>
灵瑜伏在草探花胸前痛哭失声,许久方抽噎着开口:“现在,我只有师尊您了。”</p>
草探花神情复杂,更多的则是欣慰与愧疚交织。</p>
“其实师尊也不愿走到今日的地步,以前告诉过你,不到生死存亡之际,是不会拿你作为筹码胁迫赵凉的。然而身为东陈州的军师,主帅必须摒弃个人情感,一切行动都需以天下大势为重。赵凉亦深知此理,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挥军出征。”</p>
“我懂他的。”灵瑜哭得愈发凄楚。</p>
草探花抚摸着她的头顶,话语间宛如一位慈爱的老者安慰心爱的孙女。</p>
“初次见你之时,便看出你有着承袭我道统的资质。为师已时日无多,但这尘世中仍有许多我未能领悟也无法驾驭之事。我亟需寻觅一位传人,让她继续走完我未竟之路,她将继承我全部的战阵兵法和计策机变,当然还包括那最为宝贵的炼神泥塑之术。”</p>
说完,他拿起灵瑜精心制作的泥塑。</p>
泥塑乃是一个taizi凉的形象。</p>
这段时间,灵瑜共捏制了十四尊泥塑,其中十三尊各具形态的taizi凉,最后一尊则雕琢成了墨林的模样。</p>
这些泥塑形象生动逼真,仿佛蕴含着真实的生气一般。</p>
草探花笑看过每一尊泥塑之后,回首轻咳两声道:“将来为师若是驾鹤西归,你切记也要给我塑造一座立于墓前。别只念挂情郎而忘掉了我这个糟老头子。”</p>
灵瑜闻听此言点头答应,凝望着草探花的脸庞,眼中更加充满了纠结与哀伤。</p>
虽然与草探花相识仅两个月,但他确是对她倾注真情的人。昔日里taizi凉忙于朝政事务很少与灵瑜嬉闹,而草探花却愿意抛下国家大事,时常前来陪伴她游戏玩耍。</p>
因此,此刻听见他谈及身后之事的话语,令她心中更是痛苦不已。</p>
草探花站起身来,从帐篷内取出一叠厚重的古籍。</p>
灵瑜恭谨地接了过来,只见上面赫然是有关布阵用兵、运筹帷幄的秘籍和策略论文。</p>
“这些都是为师一生心血所着,从未传予他人,即便副本也未曾留下。就算为师仙逝,你也切勿示之于人,否则将引来杀身之祸。”</p>
灵瑜听后应允:“师尊,我其实更偏爱制作泥塑。”</p>
草探花微笑回应:“那就当你是在替为师完成遗愿吧。为师没有机会去实现的大一统霸业蓝图,就由你来替我勾画。你站在为师的肩膀上前行,或许有望实现当年北安王的宏伟愿景。”</p>
“那我需要多久才能做到呢?”灵瑜略微收住泪水。</p>
“凭借你的聪明才智,不出十年便能参透这些孤本。那时你再出山入世,为师会在东陈州为你安排妥当一切,届时世间便会诞生首位能够扭转乾坤的女宗师!”</p>
草探花言语间充满期待之情……</p>
然而灵瑜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愁,她望着师父问道:“师尊,您执意让太子哥哥做出决断,莫非是为了令徒儿彻底斩断尘缘,随您踏上修炼避世的仙途?”</p>
这句话瞬间揭示了草探花内心的想法,草探花面上并无波澜,轻轻点了点头,却又立刻摇了摇头。</p>
“弟子并未强迫,我只是助你洞察世间真实,让你认清人心本质,从而做出应做的选择。”说着,他拾起手中的泥人,“可知我为何沉醉于泥塑之道?”</p>
灵瑜轻轻摇头。</p>
草探花环顾四周,确保无人窃听后,低声道:“实则泥塑仅是承载之物,我赠予你的秘籍中记载了一些奇妙无比的法门,可将东陈州儒家的深厚思想与技艺,借助仙术封存于泥塑之内。”</p>
“这是何等奥妙?”灵瑜闻言,如同初识修真奥秘的墨林初次听葛行间论及武之意境般,震惊不已。</p>
“我们称之为‘意境’。我在北方岭南幽深的山脉之中,储存了儒门的所有高层意境,其中既有武之意境,亦有兵法之意境,秘籍中均已标注明确位置,将来你可以亲自前去探寻领悟。你也必须学会这门法门,终究有一天,你需要将其传承下去,我不想看到我这一脉传承过早中断。”</p>
稍作停顿,他继续说道:“如此传承下去,直至有人代替我去实现天地一统之日!”</p>
“难道眼前的联军不能完成这个使命么?”灵瑜满腹疑问,因为在她看来,东陈州大军依然是威势赫赫,放眼天下十九个国家鲜有对手。</p>
“原本也许还有可能,但是自从赵凉做出了当下的决策之后,这条路已经无法走下去了。墨银遁甲军注定要在逆流中遭受重创,即便东陈州能付出巨大代价赢得胜利,也无法再进一步谋求整个疆域的统一。”</p>
这时,他朝着灵瑜淡然一笑:“如若我所掌握的情报无误,你那位道友必然身负武之意境,且恐怕是这片大陆上最顶尖的存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