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境心点了点头,“听起来,这鸢娘挺厉害的样子。”</p>
“那她这么厉害,如今在哪儿呢?”张满问道,“不知可否请来一见,你这说的我都很好奇了。”</p>
妙娘有些为难道:“鸢娘一年前就离开了,怕是不能替二位请来了。”</p>
贺境心:“离开了?为何?”</p>
“哎。”妙娘叹了口气,她张了张嘴,似乎有点欲言又止。</p>
“是不能说吗?”张满问。</p>
“倒也不是,就是……哎……”妙娘叹道,“怎么说呢,这事儿不光彩,两位娘子听听也就算了。”</p>
“鸢娘是两年前被选为花魁娘子的,那时候她比如今的沉鱼还要出名,还要风光。只是你们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出身,自来被人瞧不上,鸢娘再如何风光,她也只是楼里的娘子,那时候好几个人都想纳她为妾,但是吧……鸢娘她读的书多,心气高,她不想与人为妾,她那个时候得罪了不少人,后来有一次,她坐着小轿出去,半夜的时候被送回来了,当时她浑身是血,额头上有一大块烧伤,整个人没了半条命。”</p>
“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起来,她嗓子被火熏坏了,没了那把好嗓子,如何还能陪人谈天说地,如何还能唱出曲子,她风光的时候,得罪了楼里不少姑娘,她落难了,那些曾经得罪过的人,自然也都想踩她一脚。”</p>
“她那个样子,花魁是别想了,楼里一个梳头丫头都比她体面,妈妈为了养她花了不少银子,如今还没赚够,就毁了,自然是不痛快的,妈妈就把她卖到了后街的暗门子里。”</p>
“那种地方……哎……”妙娘说到这里,表情也有些不忍,“我听说她在里面染了一身病,之后好像从暗门子出去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银钱给自己赎身的。”</p>
张满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见过鸢娘,那姑娘没有被烧毁的下半张脸,分明很漂亮,她当时猜到她可能遭遇很不好,却没有想到竟是如此的不堪。</p>
“那你可知道,她如今住在什么地方?”贺境心问,“她有亲人吗?”</p>
妙娘摇了摇头,“住在哪里我倒不知道,亲人的话,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来的亲人啊。就像我,我三岁的时候,老家发洪水,家里没吃的,我娘把我卖了,换了五百个铜板。”</p>
她说到这里,眼底是泛着冷意的讽刺,女子的命不值钱,女童的就更不值钱了,几百个铜板,连畜生的价格都不如。</p>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奴给娘子们唱歌曲儿吧。”妙娘很快敛去那一丝惆怅,脸上摆上了灿烂的笑容。</p>
她站起来,坐到了前面,抱起一只二胡,她拉动二胡,是一个很轻快的曲子,妙娘一直带着笑,眼波流转间明媚如照样。</p>
贺境心看着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一直以来,对苦难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可以做到面无表情的面对一切悲剧的她,此时心里竟莫名有些发堵。</p>
或许是因为她能察觉到,妙娘明明在笑,但她的心其实是在哭。</p>
*</p>
张满和贺境心走出雅韵楼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p>
这条街上的热闹,才刚刚开始。</p>
花姐们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笑揽客,成群结队的男人走进这些地方。</p>
“贺大师,你到雅韵楼,是为了鸢娘的事情吧?”张满偏头看向贺境心。</p>
贺境心没有否认,“我有点好奇,一个花魁到底是怎么落到那个地步的。”</p>
张满叹了口气,“她好可怜。”</p>
贺境心未置可否,鸢娘很可怜,这条街上的花娘们,哪个不可怜呢?只是因为鸢娘曾经风光过,所以总有很多眼睛注视着她,曾经风光时嫉妒过她的,如今关注她,看着曾经风光的人一朝坠入烂泥里卑微挣扎,会有一种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的快感而已。</p>
那些没有被看到的花娘,能善终的能有几个?</p>
没有被看到的大多数,和鸢娘一样可怜。</p>
“对了,今天在典当行的时候,你怎么不直接带他们去县衙啊?”路过典当行的时候,张满想起这一茬,“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会不会不认账啊?”</p>
“不会,他们不敢的。”贺境心道。</p>
张满此时还有点后怕,“现在想想,当时其实挺危险的,要是那东家和掌柜的扣着我们不放人怎么办。我们应该把花叔带上的!”</p>
张满很懊悔,花叔是逛街必备啊!</p>
“嗯,下次带。”贺境心道。</p>
两人一路溜达回了县衙, 厨娘早就做好了晚饭,宋钺这会儿也才忙完。</p>
餐桌边上,一共就坐了贺境心,张满还有宋钺三个人。</p>
“福伯,影心和花叔呢?”贺境心问端菜过来的福伯。</p>
福伯一拍脑门,“唉哟,忘记和你们说了,今天下午的时候,花少侠的师兄来找他,说是几个师兄弟们来阳直县办事,喊花少侠去聚一聚,影心小姐当时就十分激动,想要一起去见见花少侠的师兄弟们。”</p>
贺境心闻言点了点头,倒也放了心,毕竟他们所有人里,花明庭最厉害,影心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危险。</p>
吃完了晚饭,贺境心和宋钺往住的院子走,宋钺凑近贺境心问了问,“贺大丫,你身上什么味儿?”</p>
“什么味儿你不是闻了吗?”贺境心瞥了他一眼。</p>
宋钺:……好气!</p>
“你今天是不是去逛花楼了!”宋钺问。</p>
贺境心:“我那是为了查案子,我告诉你宋二,我牺牲可大了,你想想我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p>
宋钺闻言,原本一肚子的气,顿时就泄没了,他暗搓搓地去拉贺境心的手,“我知道,我这不是闻到你身上有那么重的脂粉味儿……”</p>
贺境心冷呵一声,就要把手抽回来,结果宋钺像是有所察觉,硬是用力抓着不撒手。</p>
宋钺把贺境心按在椅子上,他绕到贺境心的身后,替她按按脖子按按肩膀,“媳妇儿今天辛苦了,那你今天牺牲这么大,是不是查到了什么?”</p>
贺境心道:“那是自然。”</p>
宋钺绕到了贺境心边上坐下,一脸期待地看着贺境心,“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田成是谁害死的了?”</p>
贺境心却摇了摇头。</p>
宋钺:“没查到?”</p>
“不是。”贺境心道,“我怀疑,田成不是被人害死的,他或许是自杀的。”</p>
宋钺:……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