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看着谢戚仍然惨白的脸庞，手背贴上他微凉的额头，关切地问：“真的没事吗？七七，你别吓我……”</p>
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p>
人活着，都会有这么一天。</p>
但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身上，他无法控制地感到惶然不安。</p>
太监身体有损，一般都活不长，更何况七七年少时受了太多苦。</p>
七七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他认识他以前的事情，他会好奇七七的过往，可是他每次问的时候，七七都会简单地说几句，就不再说了，他不在意地一笑，说都过去了。</p>
可是他知道七七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不容易，还有他无意间看见的七七身上的疤痕都足以说明这一点。</p>
他的背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疤痕，就连手臂上也有。</p>
看着有被鞭子抽的，有被剑刺的，还有被烫的……</p>
他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p>
他想，这就是七七渴望权力的原因。</p>
他只有站的足够高，才不会任人欺负。</p>
七七最担心最想紧紧攥住的东西对他来说却不是他必需的一定要的。</p>
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早就把七七当成自己的亲人，自己在这里唯一的亲人。</p>
他早就在心底暗暗发誓，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坚定地站在七七这边，他会对七七好，会给七七养老送终。</p>
谢戚用力地攥了攥手，又很快松开，疼痛的感觉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摸摸小皇帝的头，安抚他：“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真的没什么大碍，安安不用担心。你如果真的不放心，叫太医来看看也无妨。”</p>
他知道安安害怕他会早早离去，安安总是很挂念他的身体状况。</p>
一旦有谁进贡了滋补身体的药物，安安总会给他。</p>
还有每年一入冬，天气一变冷，安安就会往他府里一箩筐一箩筐地送炭火，会盯着他喝药，会嘱咐他晚上入睡时盖好被子。</p>
他总是很担心他生病。</p>
想到这，谢戚自我开解，安安这也算是在乎他，离不开他了。</p>
听到七七这么说，萧珏转身半蹲在谢戚面前，“七七，我背你。”</p>
谢戚不可思议地垂眸望着眼前小皇帝宽的肩膀，久久无言。</p>
他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p>
他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在小皇帝回头无声催促的眼神中缓缓趴了上去。</p>
皇帝背太监，绝对是千古以来头一遭。</p>
要是让那些人知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p>
这是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可是他的小陛下这么做了，以一副稀松平常的态度，好像这就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p>
他的小陛下，同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同。</p>
谢戚放纵自己靠在他身后。</p>
两副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缝隙。</p>
萧珏无视宫人们震惊诧异惊恐的眼神，背着七七稳稳地站了起来。</p>
感受到后颈处传来的温热，好像是七七的侧脸贴着他。</p>
萧珏稳稳当当地背着谢戚，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p>
莹白的月光落在两人紧贴的身影上。</p>
谢戚抬起靠在小皇帝肩上的头，抬头看着漫天繁星，方才大起大落的心情此刻也逐渐平静下来了。</p>
他注视着小皇帝的后脑勺，脑海里回想着安安刚刚对他说的那番话。</p>
他在安安心里还是有很重的分量的，安安说会对他好，会一直照顾他。</p>
他会让自己一直留在他身边。</p>
至于那个不见踪影的皇后……</p>
这是安安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皇后”。</p>
他的眼睛瞬间充满了戾气跟杀意，定是有不长眼的人在安安面前胡言乱语，安安才会有这种念头的！</p>
他得让人去查查这几天小皇帝去了哪些地方，哪些人伺候的。</p>
等他把那些人揪出来，统统杖毙！</p>
安安是没有心上人的。</p>
他一直同安安待在一起，没有见过他对哪个女子有兴趣，也没见他提起过哪个女子。</p>
可是万一呢……</p>
倘若在他毫无发觉的时候安安有了心悦之人呢……</p>
这个猜测让他手脚发麻。</p>
他仗着小皇帝看不见他的表情，面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妒火。</p>
轻声道：“安安今晚怎么突然说起娶妻的事来了，你……你年纪还小，这事不急。”</p>
七七猝不及防开口，说话时的呼吸洒在他耳畔处，萧珏突然感觉耳朵那里痒得慌，但是他没想躲。</p>
只是问了一遍七七刚刚说的是什么，他没听清。</p>
谢戚便又说了一遍，冷着一张脸用打趣的口吻加了一句：“安安你莫不是有了爱慕之人？”</p>
萧珏低头仔细地看着地面，下意识地应道：“没有呀，我一直跟七七你待在一起，我有没有心上人，七七你不知道吗？”</p>
谢戚松了一口气，“那娶妻？”</p>
“我随口说的，展示我给七七养老的决心！我不急着娶妻生子，我自己都还需要七七你照顾！”萧珏向后扭头，似是要看清他现在的神情。</p>
萧珏不介意向七七流露出自己对他的依赖，这能让他安心。</p>
他这只小鹰长大了也不想飞走，他想一直活在老鹰的庇护下。</p>
谢戚赶忙换上一副带着柔和笑意的神情，轻轻摩挲了下小皇帝的肩，“看路。”</p>
“我不会摔的！这条路我们走了很多遍了……”萧珏的话语里有怀念，也有愉悦，“七七，我小的时候你常常背着我在御花园散步，带我看园子里的花，给我讲花仙子的故事，你还记得吗？”</p>
谢戚脸上也带了一丝怀念：“是，我如今可背不动安安了。”</p>
萧珏笑了一声，认真道：“现在换我来背你。”</p>
小皇帝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怅然。</p>
“还会有下次吗？奴以为这事是陛下看奴今日身体不适才有的殊荣。”谢戚轻笑道。</p>
“不是殊荣，是一件平常事。”萧珏斩钉截铁地说。</p>
他想这么做很久了，只是害怕七七拒绝加之没有合适的契机而已。</p>
原来背人是这种感觉。</p>
很安心，因为背后有人，自己背着他，他就会在自己身后。</p>
不用担心没着落，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人。</p>
会害怕摔到身后的人，走的更加稳当仔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