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顾银韵吃得肚皮溜圆。</p>
等到撤去餐盘，喝上一盏消食的茶水，她才终于寻得机会，问及宋老太太和紫伞案的事情。</p>
顾钰对她谈起此事没感到太多惊讶。</p>
他知自己这个妹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心善的烂好人。</p>
她负气出走时，是宋老太太好心收留。如今宋老太太落了难，被牵扯进紫伞案关入大牢，她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p>
“宋老夫人不是紫伞案的主谋，甚至可以说，她与此案全无关系。”顾钰道。</p>
“是她手下的伙计——那个半月前跑路的药铺掌柜，私下里与京城宋家勾结，将药铺挪用做紫伞流入京城前的中转点。”</p>
“这听起来是一场栽赃陷害。”顾银韵沉吟半晌，开口道，“京城宋家从最开始就想让宋婆婆当他们的替罪羊，把事情全部推到她的头上。”</p>
“没错。”顾钰欣慰地肯定道。</p>
不愧是他的妹妹，头脑聪颖、思路灵光，若非早年间被失魂症所扰，她也不会被卷入这些糟心事中。</p>
唉，说到底，是他无能。</p>
“兄长，你既然知道宋婆婆是无辜的，为何还要把她关入牢中。”顾银韵还在纠结紫伞案。</p>
她不想指责顾钰，但是……</p>
“宋婆婆毕竟年纪大了。”</p>
“我明白。”顾钰接过话去，“问题在于，宋家蓄谋已久，将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眼下，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宋老夫人，而皇帝那边，催我尽快了结这个案子。”</p>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京城宋家才是幕后真凶，皇帝更是眼光毒辣，他不见得接受一个虚假的调查结果。”顾银韵劝道。</p>
她不喜欢朝堂政治的弯弯绕绕，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对政治的黑暗一无所知。</p>
犯罪者不一定伏法，清白者反可能遇害。</p>
就目前的情况看，让宋老太太顶罪，是平息事态的最优选择。</p>
作为翊府的掌权人，顾钰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大善人。他此前与宋老太太素不相识，利弊权衡下，完全可以眼也不眨地牺牲掉她。</p>
顾银韵理解顾钰的做法，但不太能接受。</p>
所以她只好把皇帝搬出来，希望劝得顾钰回心转意，不要这么武断地把罪名安在宋老太太头上。</p>
顾钰却是微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中若隐若现的怜爱似是在委婉地嘲笑她的天真。</p>
“真相不必非要写在纸面上。”他答道，“让宋老太太担下罪过，是给普罗大众的交待。至于皇帝那边，我自有另外的奏章呈上去。”</p>
顾银韵噎住。</p>
顾钰的话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她想不出反驳的话语，心里却逐渐蕴起一团火气。</p>
“你都有另外的奏章了，为什么还非得要宋婆婆去死呢？”她腾地站起来，气鼓鼓地质问。</p>
顾钰一惊，诧异地盯着她瞧。</p>
顾银韵把心一横，无理取闹：“我不管，你必须把案子继续调查下去。”她搡一把顾钰，撅着嘴威胁，“你要是敢冤枉人，我、我……”</p>
她气呼呼地踩顾钰的脚：“我就鄙视你，再也不和你说话了。”</p>
霎时间，顾钰心里五味杂陈。</p>
银韵有多久没与他闹过小脾气了？粗略算来，大概已有近十个寒暑。</p>
她病时也懂事得让人心疼，不哭不闹、寡言少语，虽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总是没有温度的，但也从不会给他添麻烦。</p>
……其实，他倒情愿她能给他添些麻烦。</p>
至少那会让他觉得，她依然存有人类的情感，也依然认得他这个哥哥。</p>
“好啦，莫气。”顾钰笑得宠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