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疑稍歇，季寰没再急着要走。</p>
将顾银韵还回屋中时，正值婉秋揉着额头从地上爬起。</p>
婉秋见到他的第一眼，大惊，吱哇乱叫地喊了两句“有刺客”“放下小姐”。</p>
待看清了他是谁后，才略带尴尬地住了嘴，找来扫帚洒扫起一地碎瓷，试图用忙碌来掩饰她的窘态。</p>
季寰却没在意婉秋在做些什么，甚至连误伤到人的抱歉之情也不见有。</p>
他只将顾银韵轻轻放回到床上，拾起床边的被褥，掸去灰尘，然后将其盖在顾银韵身上，还顺手掖好了被角。</p>
据姜也所言，顾银韵已睡了一日有余，骤然惊醒，摔倒在地上，也是他们预料之外的事情。</p>
初听起时，季寰心中冒出个奇异的念头。</p>
他想，这就好像是顾银韵感应到了他在廊下经过，所以才闹了点儿动响出来，引他进去察看。</p>
可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p>
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再次回到这处人间，人还是那些人，事还是那些事，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一切都面目全非。</p>
探指拂过顾银韵的面颊，帮她理顺适才被风吹乱的头发。</p>
在指腹触及她唇边那一抹惹人误解的红痕时，季寰的动作顿了一顿，微垂了眼眸，轻颤的眼睫遮住了万千种复杂的情绪。</p>
可巧婉秋新端一碗汤药过来，看见季寰抵着自家小姐唇边一处些微的红肿，不禁被吓住了。</p>
“奴婢手笨。”她赶紧谢罪，“小姐不爱喝这些苦涩的汤药，又总是昏睡着，劝说不得。所以前些天给小姐喂药时，不小心杵到腮边，这才红了一块。”</p>
被季寰一药杵砸中脑门后，婉秋的头脑被砸开窍了不少。</p>
且不论今后如何，仅从眼下看，太子殿下对自家小姐的关心与在意，那是作不出假的。</p>
她做错了事，本就心虚，在被季寰那强大的气场一吓，立即便把什么都招了出来。</p>
出乎意料的是，殿下没有怪罪于她。</p>
甚至不见有多少动怒，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抬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接着挥手赶她出去。</p>
婉秋不敢不应，溜溜湫湫地离开。</p>
屋中没了碍事的人在，季寰将顾银韵扶起靠坐在床边，尝试着给她喂药。</p>
这副汤药他先前接触过，是六皇子的手笔。是灵寿镇时，顾银韵仓皇出逃却吐血昏迷时，他令六皇子开下的温养心脉的药方。</p>
而今顾银韵还在用这副药，就说明她的症状未变，不是姜也所言忧思过度那么简单。</p>
若是某种隐秘的旧疾，或许，把顾银韵留给更加了解她身体情况的姜也照顾才是上策。</p>
但他，尚不能完全相信翊府。</p>
“啧。”季寰皱了皱眉，屈指擦去顾银韵唇角溢出的汤药。</p>
哪怕人没醒着，她也还记得自己是怕苦的，不论汤药喂进去多少，她都会任性地吐出来大半。</p>
实在是不听话到了极点。</p>
季寰用勺背轻推顾银韵唇边的红痕——</p>
难怪被怼出一个印记出来，不是那丫鬟手笨，而是她自己活该。</p>
“好好喝药。”他劝。</p>
顾银韵听不见，在他又喂进一勺汤药过后，很不给面子地吐出一大口。</p>
季寰挑眉，抬手按住她的下巴。</p>
因着这个动作，他靠得更近了些。顾银韵纤细的睫毛微微翘起，就翘在他的眼前。</p>
季寰下意识放缓了呼吸，生怕会吵醒她。</p>
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他的视线缓慢下移，越过顾银韵稚气微塌的鼻梁，瞥见她晶莹透亮的唇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