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故发生之前，在满地苍白的雪雾被鲜血染红之前，在温热的血液顺着剑刃流到他的手上身上之前……</p>
他对母亲的决定都一无所知。</p>
雪花消融在空气中，季寰倒抽一口冷气，从沉闷得近乎令人窒息的记忆中回神。</p>
他艰难地喘息，一拳砸在门框上。</p>
“顾银韵，你可以走了。”</p>
他咬紧牙关，才吐出这几个字来。他很想看一看她，就像多日前，他很想带她一起回太子府。</p>
然而理智制止了他。</p>
此时此刻，他不应该让任何人靠近。</p>
因着他的动作，房门剧烈地一震，倚在门上的那个娇小身影显然受了一惊，在震动传导过去瞬时蓦地跳开了。</p>
但她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轻手轻脚地靠了回来。</p>
“季寰，我不信。”</p>
顾银韵向冻僵了的手心里呵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掌心，淡淡开口道，“你是讨人厌，但还不至于糟糕透顶到那地步。”</p>
她的话不算中听，却奇异地让季寰的头痛减缓了一些。</p>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继续赶人走开的冷酷字句到了唇边，转而成为了另外一句话语。</p>
“为何不信？”他问，心中带着一丝奢望。</p>
紧接着他便自嘲地补充道：“顾银韵，我的手上染血无数，不要把我当成什么好人。”</p>
屋外，顾银韵半垂着眼帘：“可是那个时候你才八岁。桐戈说，你连杀只兔子都要哭鼻子好久……“</p>
“桐戈骗你的。”季寰道，“我从来不哭鼻子。”</p>
“那也可能只是误伤。”顾银韵偷来桐戈的话术，并加入了些许自己的想法，“你八岁时……估计才只到我的膝盖吧，剑伤是在胸口的地方，你碰不到的。”</p>
季寰噎住。</p>
他想反驳八岁孩童的身高已远不止到她的膝盖了，但是顿了顿，到底没能说出口。</p>
也罢，让她傻着吧。</p>
“剑伤在胸口，桐戈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他低低冷笑，“那他应该也说了，凶器是我的佩剑。”</p>
“顾银韵，你别天真了。”</p>
季寰的语调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被很好地掩饰在了他干涩沙哑的嗓音之中。</p>
“如果不是我动的手，还能是她自己撞到剑上来的吗？”</p>
“也、也许呢？”顾银韵不太确定。</p>
“反正，我就是不信。”</p>
这一句却很坚定。</p>
季寰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垂眸看向手腕上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得厉害。</p>
这一次，还真被顾银韵说中了。</p>
他从腕上的伤口移开视线，静静地看着自己颤栗不停的双手——</p>
许多年前，母亲就是握住了他的这双手，强迫他将锋利的剑刃刺进她柔软的胸脯。</p>
那柄剑本该直接刺穿心脏的。</p>
他竭尽所能，也只是让它偏转开一个微小的角度，不至于当场夺去母亲的性命。</p>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救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