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韵板着脸教训人。</p>
凶凶的，也蠢蠢的。</p>
换做别人来，季寰只会懒得搭理。他在尔虞我诈的皇城中摸爬滚打着成长起来，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行事原则，并不需要旁人来指指点点。</p>
但如果是顾银韵说的话，无论有没有道理，他都会很乐意去听。</p>
但那并不意味着……</p>
季寰屈指轻弹顾银韵的脑门：“刚才是谁先提起要杀人的，这会儿却反咬一口，指责我的不是。”</p>
额头一痛，顾银韵慌忙伸手去挡。</p>
慌乱间，她好不容易凝起的严肃神情破了功，嘴巴撅得高高的，不满地抱怨：“都说了我是在玩笑……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p>
不知从何时起——</p>
兴许是冬至日后，又兴许是季寰搬进临雪轩、两人的接触变多了的缘故</p>
——与季寰相处时，顾银韵没了往日的拘谨。</p>
主要是，季寰不像以前那样总冷着脸了。</p>
在面对她时，他也常常表现得像一个普通人那般，会哭、会笑、也会有自己的小情绪。</p>
譬如现在……</p>
顾银韵双手抱头，把自己缩成一团，两只眼睛幽怨地瞪着季寰，嘴里小声地骂骂咧咧。</p>
都说了不要动手动脚、不要动手动脚，他反而更加来劲了，不把她的脑门弹红就誓不收手似的。</p>
“我也不是故意要指责你的，没必要气成这样吧？”她嘟囔道，“真是小心眼。”</p>
“小心眼”刚想收手，就听到她来了这么一句。</p>
他微微叹气。</p>
银韵不似以往那样怕他，这当然很好。但是，她多少也该留有点警觉心，不要什么话都轻易地宣之于口。</p>
若非他心善，见她护住脑袋的样子实在可怜，他一定会小心眼地选择继续欺负下去。</p>
“没生气。”季寰收回手，取来瓷碗为她盛上一碗羊汤，“给，再不喝就要凉了。”</p>
顾银韵偷觑了季寰一眼。</p>
见他放下瓷碗后便老实地坐在了对面，没有半点想要偷袭的意图，这才放心地亮出脑门，坐正了身体。</p>
她拿过勺，舀了羊汤来喝。</p>
尝完登时眼睛一亮，道一句“好鲜”，夸赞醉仙楼的厨子当真不同凡响，难怪六皇子总爱来这个地方。</p>
季寰不多言语，只安静地注视她吃东西。</p>
他想顾银韵原来是这么好满足的一个人，而他自己，也是这么好满足的一个人。</p>
吃了两口菜，忽听得窗外响起炮竹声。</p>
顾银韵觉得稀奇，立即放下筷子伸头去瞧。</p>
新年将至，数数日子也就剩下不到半月，长街上年味渐浓，店家多了年节特有的装饰，来来往往也都是置办年货的行人。</p>
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身体衰败的消息，经过多日来隐秘的传播与发酵，已从宫廷大内传至街坊巷陌。</p>
京城百姓的心中，隐隐都有了个模糊的概念——皇帝即将退位，白鸾帝国不日将迎来它新的统治者。</p>
因着皇帝正受病痛折磨，今年的新春佳节，百姓们都较往年收敛，不敢大肆庆祝，唯恐触了官家的霉头。</p>
但尽管收敛，年还是要过的。</p>
灯笼可以少挂，不能不挂；炮竹可以少放，不能不放；至于年货还要像往常那样多多的买，再苦不能苦了吃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