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八年的短信里，夹杂着那么几句“我爱你”，连孔明月自己都找不到在哪里，这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的不是她对孔来儿的爱。</p>
而是孔来儿对她的爱。</p>
不仅如此，本子里还夹着那几年孔明月从部队寄回来的信，甚至还有她买给孔来儿礼物的标签，衣服上面的水洗标等等。孔来儿把它们一个个粘贴起来，都标上了时间。</p>
什么样的人，才会事无巨细地记下这些呢，孔来儿的记性没有任何问题，她只是不想忘记分毫。很显然，与孔明月在一起的时光，对孔来儿来说才是珍贵的。</p>
可普通人的感情再好，也不至于如此，因为普通人总会觉得日子还长，没有恐慌感。而对孔来儿来说这一切都像是偷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收走，所以她必须记住，一点一滴都不舍得放过。</p>
她甚至没有让孔明月知道，因为她知道孔明月的人生还有很长，这些都微不足道，这只是独属于她的珍贵。她每记下一条，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p>
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有些照抄都是错的，孔明月仿佛能看到孔来儿佝偻着背写字的样子。她的眼睛被泪水糊住，用力压鼻子也憋不回去。</p>
因为孔明月意识到，每一年，每一天，孔来儿都当做最后一天在过，这一字一句都是孔来儿在练习与她告别。</p>
直到孔明月打开最后一个本子，看到上面写的东西，她的眼泪终于滚出眼眶。这时刚好有人从背后经过，她迅速起身，把那几个证物袋团起来塞进口袋，本子抱在怀里，含糊地落下一句“告诉方扬我先走”就跑着出了秦安分局。</p>
躲在墙后的方扬看着孔明月离开，背靠着墙无奈地深呼吸。</p>
作为朋友，作为警察，方扬在权限内，也就只能做这么多了。当初看到本子里的东西，方扬心中有多震惊，他知道孔明月会比他震惊更多倍。</p>
但爱越真实，心中的彷徨就越少。知道经历过的都是真的，对结局也就更好接受一些。</p>
跑回车里的孔明月，将本子放在副驾，吸着鼻子迅速开车。往前开，停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停车线的街边，她才停下来，又摸起刚刚最后一个本子。</p>
上面是孔来儿写给孔明月那个死去的亲生母亲的信，或者说碎碎念。</p>
“你在那边和明月他爸团圆了吗？在看着这边吗？我知道，我能给明月的肯定不如你们，可我也尽力了。你最后的托付，我没有一天忘记。</p>
我现在还常梦见你，醒了就觉得难过，要是你还活着多好，就算男人没有了，我们也能互相照顾着活。可好好想想就知道是个犯傻，要你还活着，你肯定会告发我，我哪配和你一起照顾孩子。</p>
我是个罪人啊，你是没办法才把明月托付给我的，我都知道。可我贪心了，我有时候想着明月要真是我的孩子该多好……你要知道了，肯定恨我吧。你恨吧，我应得的……”</p>
孔明月的眼泪落在本子上，很大颗，打湿了字迹。她赶忙用衣服小心地蘸，牵扯到伤口，突然疼得厉害。</p>
“……明月现在可出息了，她说领导要提拔她。我想起你曾经说，如果生的是个女儿，就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地活，不为了其他人活，就为自己活。可她现在干的工作，都是为了别人拼命。</p>
我真是不放心啊，可又没法子拦，因为她高兴啊，这是她乐意干的事。要是你在，你会咋样呢？你能不能给我托个梦，哪怕是找我索命都行。”</p>
……</p>
在放声痛哭之前，孔明月打开了车里的收音机，她固定放在当地的音乐电台，此刻正在放一首流行歌曲。</p>
在歌声里，孔明月将本子按在胸口，哭到浑身颤抖。</p>
“……在你的盲点里寸步不移，</p>
不论天晴或下雨，</p>
陪着你悲伤欢喜。</p>
你难道从来不觉得好奇，</p>
你身旁冷清拥挤，</p>
我一直在这里</p>
……</p>
我无法传达我自己，</p>
从何说起，</p>
要如何翻译我爱你，</p>
寂寞不已。</p>
我也想能与你搭起桥梁，</p>
建立默契，</p>
却词不达意</p>
……”</p>
孔明月边哭边喊着“妈，我疼”，这可能是她第一次放任自己去承认脆弱。</p>
可惜，没人能听到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