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上辈子去诏狱的前一天,与赵焕相见时的样子。
当时,赵焕也曾深情款款地同她说了许多话,差点连未来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结果一转头就是天翻地覆。刚去诏狱的时候,时雍也曾天天盼着赵焕,希望他能来看自己一眼,可惜等到死,他也没有来。再相见,他已经要娶新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个心结缠得时雍很深,再听赵胤的话便有些不是滋味,很难彻底去相信一个人。
“我不会总是等着大人的。你若不来,我就要走了。”
赵胤一怔,低头看着她,目光幽深,“去哪里?”
“去一个你找不着的地方。”时雍说罢看他冷下脸,又撇了撇唇角,说道:“戏文里不总是这么唱的么?郎情妾意必定分离,将军披甲总有战死,大江东去再不回头,千古风流转眼成空。”
“傻瓜!”赵胤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啄了下,眼神坚毅,语气温柔带笑,“这天下没有本座找不到的人。纵是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时雍心里微微一热,目光带了些氤氲之色。
“那也得你愿意找才是。”
“我是我妻。”赵胤俊目微微一沉,平静地看着她,徐徐说道:“大江东去不回头,你是我妻;千古风流成了空,你也是我妻;即便我披甲战死。阿拾,你仍是我妻。”
时雍心仿佛被刀子戳了一下,鼻子冷不丁就酸了。
“讨厌!”
干嘛这么煽情,搞得她这么直的女子也差点泪目。
“大人,你我未来时日还长,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若有一日……我犯下什么滔天罪行,就像那个,那个女魔头时雍一样,大逆不道,人人喊杀,大人还会这么想么?”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说了。
赵胤看她娇嗔的模样,眸子仿佛染了水雾,白皙的小脸满是认真,仿佛这不是一句玩笑,而是真实地发生过一般。他眉头微微蹙起,沉默片刻,轻轻喟叹。
“若真有那么一日,赵胤必定站在你身边。”
时雍微惊,不肯相信地看着他,嘴唇微微抿起,一颗心砰砰乱跳,想了想又道:“大人此言当真?”
“大丈夫一言九鼎。”
赵胤看她如此在意这件事,又是宠溺地将她揽在身前,低头吻了吻她的鬓发,灼热的呼吸轻轻落在她的头顶。
“傻瓜,爷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半生不解情中意,余年付与阿拾听。”
“大人!”时雍紧紧搂住他,终于被他惹得鼻子发酸,泪眼汪汪地将脑袋钻入他的怀里,却不愿让他瞧见自己软弱的模样,无论赵胤怎么哄,就是不肯抬起,直到把泪水蹭干,这才仰头朝他莞尔一笑。
“一言为定。”
赵胤低头,目光如醉。
“赵胤,人可死,言不失。”
时雍捂住他的嘴,望着他微笑。
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大黑趴在桌下。
灯火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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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启二十三年二月二十七,春寒料峭,天气骤冷。
大晏初封的明光郡主,为感念皇恩,自请前往玉堂庵为大晏祈福,祈求天下无灾,国泰民安。大都督亲自带领锦衣缇骑数十人,将明光郡主一行人送至玉堂庵,逗留半日方回。
玉堂庵是一个清净的小庵堂,传说中此庵曾有太祖洪泰爷的妃嫔在此落发为尼,又毗邻庆寿寺,便有了些名气,香火旺盛。
赵胤带时雍拜见了师太,说明了来意,暗里也有示意她照顾好时雍的意思。师太似乎早已明白他二人的情况,笑着道:
“大都督放心自去吧,郡主在此安心修行半月,再离开庵堂,便将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也是觉远为二人想出来的“破咒之法”。
一个女子入了尼姑庵,在潜心修行礼佛后,便有可能得到神灵庇佑。进去时是一个凡尘俗世的女子,出来后便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觉远称这为“洗命”,也是脱胎换骨的“法门”。忏悔命中自带的业,灭障消灾,添增福慧,再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三重恩,下济四重苦,此劫或可消除。
时雍不信他这些东西,但为让赵胤安心,仍是一一记下。
赵胤离开时,留下了娴衣。
朱九再三回头,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多叮嘱娴衣一句,“你须细心照料郡主,等郡主归来娶入大都督府上,你我婚事便有人做主了。”
娴衣看他这模样,脸红耳热,不敢去看时雍是什么表情。
“知道了。你快些走吧,爷都上了马车,你还磨蹭。”
“这就走了。”朱九后退着走,衣袍微动,剑穗飘飘,很是不舍。
娴衣看着他的身影,终是没有忍不住,抬手轻摆。
“放心!”
“我放心你的。”
“照顾好爷。”
“我晓得。”
“快走吧……诶,你小心脚下!”
朱九惊呼一声,脚后跟猛地踢到一块石头,差点摔倒。
四周传来一阵哄笑声,他搓了搓发红的脸,忍着那心惊肉跳的情绪,匆匆转过头,追随赵胤而去。